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微雨和风 作者:列姑尾 文案 郭微雨心里有个天平,两端分别装着爱情和友情。 她前半生最大的目标就是保持两者的平衡。 但是等到繁华过尽,执念成沙,才发现爱与恩其实没有那么分明。人生终归一笔糊涂账。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微雨,和风 ┃ 配角:乔东,顾孝 ┃ 其它:含BL ================== ☆、条件   郭微雨不爱哭,但每次哭起来都是抽抽搭搭,绵绵不绝,就像真的微雨,下不成气候,却总不愿退出舞台。   和风第一次见到郭微雨就是在一个微雨斜飞的天。其实没什么特别,但他就是想起了那一幕。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面上显得有些局促,和风想,说不定她放在桌下的双手正搅在一起,呵,女孩子爱做的动作。   他轻轻搅动杯里的奶茶,心中不耐,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他看着杯子,估计那奶茶都已经被搅得没了脾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我……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说:“帮?这个词倒是可大可小。”点到即止。   她低下头,良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眼看着他:“只要你能帮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她的眼神十分坚定,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但里面包含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心中一动。   和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微雨的,但他当时的确答应了她的请求,去帮那个所谓的情敌。   很简单的故事。大学生乔东为了他那个美若天仙的女朋友在酒吧闹事,把另一个客人打进了医院。彼时乔东一行人都是学生,还是外地的,出了那样大的事自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他那个在酒吧做临时工的“好朋友”郭微雨,她想到了自己的老板。很不巧,那老板就是和风,更不巧,和风也曾经追求过乔东的女朋友,但是失败。所以郭微雨说“什么条件都答应”其实不夸张,毕竟当初两人同时追求那个女生,乔东在暗地里给他使过不少绊子。   和风其实很怀疑他们俩的关系,至少怀疑郭微雨对乔东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像表面那样坦荡。证实了他心中想法的,是乔东的女友。她在酒吧厕所里狠狠扇了郭微雨一巴掌,声音之响亮,就算他站在门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门很快开了,出来的那人和刚刚洗完手转身的他撞个满怀。看清楚眼前的人时,风有一瞬间的惊愕,酒吧的灯光虽然偏暗且混乱,但洗手间的灯是白且亮的,他看到郭微雨左脸上泛红的指印和瞪得大大的眼睛,想不通她这样温和的人会与什么人结怨,还深到迫不及待地要在这样的场合打人。郭微雨匆匆洗了手离去。待乔东的女朋友从洗手间出来时,风大致也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温婉的面孔,高挑的身材,可惜不是他从前看到的那样温柔,他说:“乔东和我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我们都喜欢温良无害的女人。”   镜子里的女人瞬间变了脸色,踩着高跟鞋走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郭微雨。乔东的女朋友会动手,要么就是抓住了什么证据,要么就是感觉到了危机。其实这样的事很常见,哪个男生的红颜知己真的仅仅是红颜知己呢。但是看到微雨被打,他莫名觉得烦躁。   后来和风总会有意无意地见到微雨,她的眼神总是追随着乔东的身影。   郭微雨在学校是个很小的人物。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家世平平,唯一弹得一手好琵琶。这让她在同学中不至默默无闻,却也不会出类拔萃。她是北方人,却在江南长大,身上总带些江南特有的温软气息。这样的女生,在这个北方的城市其实很讨喜,但她不爱交际,朋友很少,常出现在她周围的,都是乔东那一行人。   和风的店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介于酒吧和清吧之间,很多学生喜欢。乔东原来不常来这里,上一次是来看生病的郭微雨,劝她请假回家休息。谁知就发生了打人的事,不过那之后他们倒是常来。想是知道了和风帮乔东说情的事。但他也没来道过谢,只是规矩了许多,偶尔看到和风,眼睛里也没了以前的挑衅和敌意。   那天乔东喝得有些醉,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了。郭微雨换下工作服,交班之后扶着乔东出门。乔东的女朋友从出租车上下来,直接就着那辆车将他塞进去。郭微雨不放心,想跟着去送,刚想坐进车里,手臂就被一把抓住。车门关上,很快绝尘而去。   郭微雨甩开和风紧紧抓着她手臂的手,丢给他一个白眼。   和风忙追上去拉住她:“你没看到他女朋友的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吗?你怎么这么……”接下来的话不好说,怕说了伤她自尊。   “怎么?贱吗?你想说就说啊。”她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和风知道她心情不好,但他就是看不过她对乔东一副敢爱不敢说的样子。“你要真的喜欢他就告诉他啊,若真如你所说你们那么互相了解,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干嘛不去和那个女人公平竞争”   她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瞬间跳起来回击:“你不过是我的老板,下班之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你会不会管得太宽了些!”说完头也不回的往马路对面走去。突然路上白灯一闪,郭微雨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刺目强光,却已经来不及躲避飞驰而来的车。听着那来不及刹住的车朝自己开来,她脑中一片空白。   等那司机骂骂咧咧开走的时候,郭微雨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老板一把将自己拉到一边。   她心有余悸地抬头对上他的眼,郑重道谢。   和风没有说话,只叫她等着他,他很快取了车来停在她面前。郭微雨没有推辞,报了地址后大大方方坐上了后座。   郭微雨是大三学生,却不住在学校,她在校外租了一间公寓。两房一厅一卫,配有小厨房和阳台。公寓是一对耄耋之年的夫妻租出来的,说是儿子媳妇移民海外,把老两口也接了去。   小区离学校不远,来往人多,不知道是多少个月以前,小区里发生了多起入室抢劫案,偏生那抢劫犯还有些分量,竟是偷了别人家的车大大方方开进小区上车潜逃。听说从那以后小区里的安保工作大有改进,从前郭微雨没怎么感觉出来,但今天她还真切切实实地见识到了---因为和风那辆没进过这个小区没记录的车被拦在了保安室外。看着那个新上任的小保安操着浓浓的南方口音跟和风交谈了很有一段时间,郭微雨心中无奈。她着实很想说下车叫和风掉头回去,不必要再跟小保安纠结,但又怕说了之后伤了他的自尊。   让她大跌眼睛的是,和风跟着保安下车做了车辆来访登记之后,竟然“顺手”办了一张年卡。年卡呀,抵得上她两个月的兼职了呀!   “你要搬来这里吗,还是你有朋友住在这里?”不然办张年卡来没事扔着玩儿吗?   “有一个朋友。”和风系好安全带,状似无意地看了郭微雨一眼,“不过不常走动,但是以后,谁说的准呢?”   车子开到楼下的时候减速,但郭微雨的心跳速度却没有减下来。她很紧张,紧张到解个安全带都要手心出汗。   月黑风高夜,郭微雨明白,就算他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她也是不能拒绝的,毕竟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   所以当她在楼下下了车走进房子里,那远去的汽车的声音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请多多指教。 ☆、邀请   大学毕业那年,和风同所有同学一样奔波于各种人才市场找工作。他在学校的成绩不算坏,因此工作也不算差。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幸运的,稳定称心的工作,和蔼的上司,友善的同事,美丽大方的女友以及一两个至交,但是当他看清楚职场那些不与外人道的秘密时,便无心再踏足职场。回到家乡开酒吧是大学室友的提议,父母老来得子,和风想到家里年过花甲的父母,便应了朋友的邀请。   和风今年二十七岁,谈过几场不大不小的恋爱,伤害过别人,也被人伤害过。受伤的时候指天指地发誓不再爱谁,遇上了合眼缘的又急急忙忙往上凑。就算如此,和风依然相信自己的誓言,只是不再相信时间。他的女朋友换了又换,最后终于败给厌倦。   同上一任女朋友分手已经很久了,他惊异于自己竟没有再为谁动过心。他从来不特意找女朋友,一年多的空窗期也乐得轻松。他原本是不急的,但父母言语间的暗示与期盼总激起他的负疚之心。   母亲说,找个安安静静又孝顺的姑娘就好。于是和风便把这两点当作择偶标准找了起来。可安静又孝顺,这两点看似容易,实则难寻,尤其对和风这种常年生活在灯红酒绿的酒吧的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郭微雨对他说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的时候,和风心里是鄙夷的,至少那时他深以为此。但他没想到那天以后他们的交集会越来越多。也许他们以前也常常遇见,毕竟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只是那时他没有多的想法,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其实和风已经不怎么来酒吧了,这两年酒吧逐步走上正轨,他也开始忙一些其他的事情。怪就怪在,他出现在酒吧为数不多的两次,都遇上了郭微雨,所看到的情况还都和乔东有关。所以,当他第三次再遇到她时,心里冒出被跟踪的惊悚感也是无可厚非的。   酒吧的工作要做到很晚,郭微雨并不住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方便工作学习两头跑。和风去学校图书馆还完了书想着要不要去酒吧看看。在街角看到郭微雨的时候,她正拎着一袋子菜往巷子里走。他送她回来过,知道她是要回家。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还没走近巷子,就看到郭微雨肩上扛着一个男人转进了另一个巷子。那个男人,是乔东?   和风心里嗤笑,他觉得郭微雨真是个没底线的女人,人家女朋友都找上门了,还没羞没臊地和人家牵扯不清。   年关将至,和风又接到妈妈的电话,无非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好给他准备房间。父母从不明着问他会不会带女朋友回家过年,按照经验和风要是没有说多准备一间房,那就是不会带人。和风也明白,父母是不想给他压力,他心疼父母的隐忍和退让,下定决心,要是遇到合适的就立刻带回家去。   寒假一放,学生们大多回家去了,酒吧一天比一天冷清。往常九点多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今天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还都是生面孔,估计是从外地回家来过年的。跳舞的人不多,大多在喝酒,常驻的乐队今天也不在。不知应了谁的要求,音响里放着一首慢歌。酒保不似往日那样忙,慢悠悠地往客人杯子里斟酒。   和风从侧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稍显慵懒的景象。其实酒吧还是吵闹的,只是和往日比起来差得太远。和风走到郭微雨面前的吧台坐下,要了一杯鸡尾酒。   郭微雨只看了他一眼,缭乱的灯光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彼此的表情。   和风静静地看着郭微雨动作娴熟地调酒。她穿着工作服,竖条纹衬衫外套黑色马甲,为了方便工作把袖子卷起来,露出细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手。在红绿白交相辉映的灯光里,那双不停舞动的手显得迷蒙又充满活力。和风有轻微的恋手情节,看到好看的手一向移不开眼。   “昨天就已经放假了。”和风突然开口,“怎么还在这里?”   郭微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是在同自己说话,问这样的话是要炒鱿鱼的意思?“经理说过年可以留下来。如果你觉得我多余了,我可以明天就走。”   和风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回家。”   看他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郭微雨收起了想说出口的和他不熟的话,只淡淡应他:“家太远,不回。”   和风又问了些可有可无的问题,郭微雨都只是礼貌又客气地回答。见对方无心多谈,和风只好闷闷地喝酒。电话在此时响起,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起身去办公室接电话。   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在电话那头显得很开心。“风啊,你是明天回来吧?妈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放心回来住就好。”   “哎,我知道,妈。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哎呀,今天晚上你小姨的女儿带男朋友过来吃饭,我和你爸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这不,才把你小姨他们送走,说是明天就要走了,全家人都去你表妹男朋友家过年呢。嘿嘿,那可真是个好小伙……”那边声音顿了一下,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小风啊,前几天妈把你房里的棉被拿出来晒,才发现备用的那床都已经坏了。哎,多好的被子啊。可惜……”   那备用的杯子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时置下的。可惜后来他再没带女朋友回家,那床备用的被子也就没再用上。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只能轻声安慰她再去买一床,又很快转移了话题。   从办公室出来又在吧台原来的位置坐下,酒还在,郭微雨却没有再面对他而站。他仰头把酒一口饮尽。把郭微雨叫到面前来。   她以为他还要喝酒,但是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要喝什么,干脆又给他调一杯鸡尾酒,反正他又不会付钱,喝什么不一样。这样想着手上就开始动起来。   他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上班,她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就接受自己被炒了的事实,点头应了声好。刚想问他工资怎么算,就听他说:“明天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口齿清晰。   “啪”杯子应声而碎。   和风看着她,撞上她抬起来的眼。四目相对,一双探究,一双不知所措。   其实后来想想,和风也不明白那一刻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句话。也许是母亲的期盼让他心里衍生出温情,也许是郭微雨温和又清冷的样子让他感觉被忽视,而自己又在那轻视里发觉了不甘。总之他向她发出了邀请,给她开了一道门,通向他的世界。   和风把郭微雨送回家,在路边的药店买了创口贴,贴在她刚刚因为去捡碎玻璃而划伤的手指上。   “你可真是,受了伤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看到你在吸手指,你是不是打算一声不吭一直到家?”   “酒吧离家本来就不远,回去很快就可以上药了。”她轻轻地回答。   郭微雨坐在后座,和风因为要替她贴创可贴,不得不把头伸到驾驶室和副驾驶位的中间。她说话的时候,在他耳边带起一阵轻柔的风,引得他心旌摇曳。他抬起头来看她,不想她也正看着他。两人似乎都有些意外,忙都把眼睛撇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直到她轻轻抽回手,和风才发觉自己一直是握着郭微雨的手的,只好转过身去,隐藏自己发热的脸。又过了许久,他才想起还有正事没说。   “那个……我是看你过年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路上没有伴,所以想带着你一起回家过年。你不要误会啊。”   “我们并不顺路,我家在南方。”她很快找到他说辞中的漏洞。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不回家过年嘛,我就想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和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合理,他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的母亲想见女朋友,才拉着她去充数的吧。   郭微雨不想听和风支支吾吾,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你身边不缺女生,干嘛不叫她们陪你回家?”   “她们跟你不一样,我们是朋友,她们不是。”和风解释。   但其实,郭微雨从来不知道,她跟和风是朋友。    ☆、礼物   郭微雨不说话,像是在思考。和风转过来看着她说:“我们家亲戚今年大都不在家,我是怕只有我们一家人显得冷清,所以才想抓你去凑个数。要不你把它当成工作的一部分,我付你工资。” 她的头埋得很低,看不到表情,但似乎又是很为难的样子,和风也不好强求,“哎,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就算了,不过就是过年,冷清一点也无所谓……”   “好吧……我跟你去。”她低声打断他的话,抬眼看着他。   和风有些意外,但还是高兴,一路笑着把她送回家,约好了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就回去了。   他花了一个晚上都没想通郭微雨为什么只说了三句话就答应了他,排除她对他有意思,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要给她开工资那句话起到了作用还真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女人。   要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郭微雨那时是真的没有其它多余的想法,她只是不会拒绝。   洗漱完毕,郭微雨坐在床沿,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是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没有名字。再三犹豫,她还是拨了过去。很快接通。   “喂。”她开口。   “下班了”那头问。   “嗯。”隔了一会儿又说,“你到了吗?”那头那样安静,一听就不像是在车上,自然是到了的。她想知道的,是他在哪里。   “……微雨……”   “没事,这么晚了,你快睡吧。我也睡了,明天还要上班。”不等对方说话就赶快挂了电话。   一夜无眠。   闹钟响起的时候,郭微雨才刚刚睡着。她拍了拍额头,收拾好出门。其实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但毕竟是上人家家里过年,总不能空着手去。   虽然是在一个城市,路途不算遥远,但离过年还有几天,过完年最早也得初二才回来,算起来也有个六七天。衣服不能少带,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加起来也有一小箱子。她突然有些后悔,拉着一个箱子去人家家里,怎么看都不像去作客。   郭微雨到楼下的时候,和风也刚到。车开不进来,他便走进来接她。她今天穿得很暖和,雪地靴,超长的黑色羽绒服,围一条浅色条围巾,头上戴着一顶灰色毛帽,整个人像是要藏进衣服里。当然,和风也没漏掉她眼底的黑眼圈。   他打开车门请她上车,又把箱子放到后备箱。   车上,郭微雨问了一些和风父母的喜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和风的老家在郊外,虽不及主城繁华,条件也不算差。   两个老人早在接到和风要到的电话时就已经在门口等了,看到和风从车上下来,高兴得跑过去抱住他嘘寒问暖。看到一个女孩子从车上下来时先是意外,随即笑得合不拢嘴。和妈妈一边拉着郭微雨问一些名字籍贯的问题,一边把她引进屋。和爸爸则是和和风一道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搬进屋。   和妈妈握着郭微雨的手,坐在沙发上,又舍不得放手似的拿起桌上的热茶叫她喝了暖暖身。和风放好东西出来,看到的就是郭微雨有些尴尬的思索着怎么回答自己母亲的问题。   他解释道:“妈,我和微雨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关系。她家乡远,不回去,我才把她带回来热闹热闹。你看你把她问得脸都红了。”   郭微雨一心感激他替自己解围,连自己被对方叫微雨也不计较。其实这还真怪不了她不会说话,和家妈妈尽问些在一起多久的问题,她也不知道和风怎么和家人说的,自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和妈妈愣了一下,面上难掩失望。复又拉着面前的女孩子叹道:“多好的姑娘啊!”又转过头瞪着已经在另一边坐下的和风,“你啊,喜欢就赶紧追,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别让人拽走了。”   听闻此言,和风手上的水狠狠的在杯里打了几个转。郭微雨的脸立马又染上一抹绯红。   说起来,郭微雨也算得上本地人。她的爸爸原是这里的,结婚后就去了妈妈的老家杭州定居。他们一家虽然不在北方过年,但北方的一些习俗总要遵守。因此,在贴春联和挂贴上,她还是能帮不少忙的。   郭微雨看着各归其位的春联、挂贴和年画,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满足感。上大学之后,她就没再和长辈一起过过春节,前两年都是乔东陪着她过,但今年乔东回杭州去了。原以为今年春节就一个人了,但现在意外地来了这里,虽然和妈妈一心想让她作自己儿媳妇让她颇为尴尬,但不得不承认,和家爸爸妈妈对自己都是好得没话说。   年三十那天,和妈妈老早就把年夜饭的食材准备好,在厨房洗洗刷刷。郭微雨要帮忙,被和妈妈赶出来,又一把拉过从厨房路过的和风,叫他们俩自己出去玩。郭微雨自然知道和妈妈的用心,只得苦笑着去了客厅。   电视里正放着往年的联欢晚会,和爸爸也出门去会棋友了。怪不得和爸爸要出门去,和妈妈性格强势,做什么从不要别人帮忙,他又是个不爱说话只爱下棋的,所以即便是年三十,也能约得出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友。女人们乐得清闲,对男人们的行为从不加追问的。   沙发一角陷下去,是和风坐下来了。他说:“要出去走走吗?”   郭微雨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他还真要听他妈妈的“出去玩”?   “今天三十,大家都在家里准备过年,外面人比较少。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带你出去玩过呢。明天就是初一了,再不出去玩一玩,就得等到明年了,你明明是今年来的,怎么能把今年的事留到明年去做呢?”   郭微雨想了想,明天是初一,肯定是要出门去的,自己也确实想去看看这个古老的小镇,但明天人一定多,出去也都是被挤的份,哪还有心思欣赏美景。还不如就今天去。便同意了和风的提议。   等她回房间收拾好了出来,和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才走到外面,两人就觉得一阵冷意袭来。北方的房子里供着暖气,所以在室内并不觉得有多冷,但是一到室外,冷空气就毫不客气地吹眉刮面。郭微雨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心里懊悔刚刚走得急没有戴帽子,但看到和风已经大踏步地往前走,又不好意思说要回去取,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他。   因为离目的地有些距离,所以和风是开车去的。半路又飘起雪,车速就慢了下来,半个多小时后,两人下车。   是一个很有地方特色的古老村落,虽然被开发成景区,有了一些商业气,但原貌犹在。郭微雨先下来等和风把车停好。她站了一小会儿,觉得有些冷,便不停的跺脚,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和风走过来,手里拿着红色的什么东西。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她遗忘在车上的灰手套,还有一顶陌生的毛帽,偏暗的红色,看起来有些扎眼。   “这是?”郭微雨接过手套,但没有拿帽子。   “出门连帽子都忘记戴,我可真没见过你这么迷糊的人。”   “你去买的”她问,却还是不接帽子,“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你下过车。”   和风见她还不接帽子,干脆直接套在她头上,他又哪里会给女生戴帽子,还不是把她的头发弄个乱七八糟。郭微雨见这架势知道这帽子和风是一定要给他的,颇为不自在地把帽子戴好,眼睛也不敢往上瞟。这算是收下了,但无功不受禄,她想问帽子买成多少钱自己还给他,但又想到他是自己的老板,要是连一个帽子的钱还要员工给的话,一定会让他没面子。所以只能当这是新年礼物收下了。   “谢谢你啊,我就当这是你的新年礼物了啊。”她追上已经走开几步的和风,“不过话说你还挺……细心的嘛,这么快就发现我需要一顶帽子。”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郭微雨与和风说话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客气,偶尔还会开开玩笑。   其实和风挺怕她问帽子多少钱,本来就没想过要她给,到时候难免要再推脱一番,要是真那样,一片心意就白白给推得变味了。所以当听到她的话的时候,他很轻松地笑了,又因为那后半句类似调侃的夸赞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走走停停,和风为郭微雨讲述古村的历史,讲这里发生过几场战役,出过某某状元。又有某某文人墨客在这里写了某某名句。郭微雨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为此地的文化底蕴赞叹起来。   郭微雨不算特别漂亮,没有特色的眉,不大不小的眼,不厚不薄的嘴唇,唯有微挺的鼻子小巧精致,使得一张脸立体生动起来。她今天画的很淡的妆,皮肤看起来也是白的。和风看着她冻得微红的脸颊,突然觉得眼前这张脸是再可爱没有的。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和风赶紧移开目光。   雪一直在飘,郭微雨摘掉手套,伸出一只手到伞外去接雪。只是那雪到了她手上没一会儿就化了,弄得她颇为遗憾地说:“可惜不是那种鹅毛大雪,铺得厚厚的一层在地上,用手捧起来都不化的。”   和风说:“这两天雪下得不密集,自然一碰就化,本来地上的雪是很厚的,但是都给铲了。谁叫大家都要过年要出门呢。”说完促狭地看着她笑。   郭微雨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这么大了还喜欢玩雪。他长在北方,自然不理解南方人对雪的偏执。也懒得理会他的调侃,对他扯了个笑容就往前走了。   弄得后面的人不停地提醒她戴手套。    ☆、跨年   回到家不久就开饭了,和前几天一样,吃完饭郭微雨硬是要帮着洗碗,本来和妈妈不同意,但是又拗不过她,只好两个人一起洗。每当这个时候老人家都会问她一些问题,前几天分别问了她的父母,学业,爱情以及未来计划。   今天问的倒是有些出乎郭微雨意料,因为她问到了她的爷爷奶奶。   “微雨啊,之前我听你说你爸爸是咱这儿的人,后来才到杭州去的。那你爷爷奶奶呢,他们一定是咱们这里的人吧他们也去杭州了吗?”   前几天讲她父母的时候,和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那时她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郭微雨下意识的避开了关于爷爷奶奶的那个而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并且把话带得很远。不想今天再被问,她一时也想不出好的说法,再加上不愿意骗眼前这个老人,便实话实说:“听说奶奶是本地人,爷爷是本省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听说我爸爸妈妈当初在一起是没得到家里大人的允许。后来……妈妈未婚先孕,爷爷奶奶就和我爸断绝了来往。这么多年……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任何消息。”   和妈妈听了直叹气:“哎,也是个可怜孩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爷爷奶奶。”于是私底下便多番叮嘱和风要好好照顾她,就连过完年回城里了也不忘提醒再提醒。当然这都是后话。   和妈妈又问了些和风在城里的情形,郭微雨也据实以答:“老板人很好,我们都很尊敬他。他对待工作很认真,总会定期来看我们的营业情况。”虽然她现在跟和风已经不像初时那样生疏,但当着长辈的面她还是称呼他为老板。   下午有几个邻居来串门,和风一家也去邻居家回礼。郭微雨觉得自己不是和家人,便没有跟着出门,要是跟着去串门了,天知道那些邻居会怎么给她安身份。为了这一层,郭微雨一个下午都在房间老老实实呆着。   没多久,和妈妈就撇下和风父子回来架起势煮年夜饭了,这次她没有拒绝郭微雨帮忙,而是一边弄菜一边指点她该怎么做。一顿饭煮下来,郭微雨倒是学到不少。   和家三代单传,和爸爸那边基本没有什么近亲可以在一起吃年夜饭。和妈妈也只有一个妹妹,往年两家都是一起过年,但是前几天他们去未来亲家家了。所以今年一起的只有和风一家三口外加郭微雨。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和风一家都是健谈的,年夜饭吃得倒也不冷清。晚饭期间两个老人给两个年轻人分别包了大红包,此时郭微雨才想起过年是要包红包的。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不该收红包,但又怕不收辜负了两个老人的心意。正犹豫着,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把红包放在她手上,边放边说:“既然是老人家的心意,你作为晚辈就该收着。不过收了这红包以后可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啊,不然我可要把你的收回来据为己有的。”   和妈妈笑着嗔怪和风太严肃,和爸爸则若有所思地眯着眼。郭微雨顺着台阶收下红包给两位老人拜年。一时间其乐融融,倒真有一家人的温馨和乐之感。   年夜饭毕,四人都移到客厅去看春晚,一边看一边评点。等茶几上的零食袋子都变饱为瘪,新的一年也隐隐看得见眉目了。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大家都跟着和风出门去放烟花。郭微雨手上拿了两只像小苗苗一样的点燃会飙火花的小烟花,小孩子玩的那种,和风先把她手里的点燃了,才去点地上的大花筒。附近不少人来这里放烟花,和爸爸怕和妈妈被人撞到,紧紧地搂着她。不知谁第一个倒数,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   数到一时,新年便真的来了,郭微雨颇有些羡艳地看着那些一家一家出来放烟花的人,十指交握于下巴处,许下农历新年的第一个愿望。   等近处的烟花声小下来,已经是二十几分钟后了,和家父母已经回家休息。郭微雨则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墙角去给长辈们打了几个电话。电话打完,爆破声稍小,和方才比起来,算是万分安静,在这样的安静中,她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头靠在墙上,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郭微雨一脸惊喜地去看它,在看清手机里的内容后,那扬得老高的嘴角一下垮下来,眼睛里瞬间闪过悲伤、痛苦、挣扎……以及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欣慰。她就那样看着屏幕,很久很久,才突然惊醒似的拨了串号码。   那边接起,很安静。应该是在房间里,她想。   “新年快乐,微雨。”是个男子的声音。   “新年快乐。我刚刚收到信息。”语气轻松,“你说你又不是我长辈,还给我压岁钱,给就给吧,你还给那么多。要让你妈妈知道她给你的压岁钱都进了我的口袋,还不得恨死我。”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快摸木头。”那头的人语气严肃。   郭微雨被他的语气逗得一笑,看了一眼四周,没有木头。   那边想也不想就说:“那摸你自己的头吧。”郭微雨果真听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猛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又跳起来骂他。   逗笑过后,是一阵令人心惊的沉默。   “乔东。”郭微雨先开口,“谢谢你。每年你都在数字上给我惊喜。”指红包。   “跟我你还用说谢吗,你是我……”   “其实收到信息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即使你给我的这么多。”她打断他的话,“因为下午我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短信,是他转给我的。呵呵,我还是那么料事如神,连一个标点都没有预计错。”   “微雨,我没有……”乔东想要说什么,但郭微雨又一次打断了他。   她的语气很严肃:“乔东,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你的事,你自己拿捏就好。但是有两点,第一,不论你做怎样的选择都不要尝试改变我的心意;第二,慎思,慎行。”   回答她的是沉默。   “如果你见到他,记得帮我说一声谢谢,再祝他新年快乐。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天应该要出去玩吧,玩得开心。过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两人互道晚安,掐了线。   郭微雨又站了一会儿才走出墙角,方一转身就看到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感谢路灯让她看清楚是和风,不然她也许会大声喊抓贼。   他往这边走来。   “刚刚,在和乔东打电话?别误会,我走过来就听到你说去接他。”   郭微雨半信半疑,但也没心思去计较他是不是真的只听到那么点儿,对她来说无所谓,自然也是不会否认他问的问题的。   “你和乔东,你们关系很好?”他又问。   郭微雨很奇怪和风为什么会对自己和乔东的事感兴趣,但是想到他和乔东同时追过一个女生,又撞见过那女生打自己,倒也没怎么疑心。便回答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自然比一般的朋友要近些。”   和风原以为郭微雨和乔东只是关系稍好些的朋友,但照郭微雨的说法,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呀。难怪乔东的女朋友见了她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想这样想着,便已经说出来了。   郭微雨惊讶于他的直白,但也许是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她竟然对他讲起了乔东。   “我和乔东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一个班,挨着坐,但总是不对盘。三天两头打架。上了小学,还是在一个班,但是不打架了,不知怎么就成了好朋友,那时候年纪小,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就那么和稀泥一样的搅在一起了,又是一起上的中学。所以就算后来年纪大了,身边也有其他朋友了,但我和他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很神奇吧?我也觉得很神奇,我和他三岁相识,到今年,整整二十年了。有时候算一算,连我自己都挺佩服。”   她讲起美好的回忆,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不停,和风不忍心打乱眼前的美好。但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问她:“你们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在一起读书的?”幼儿园到高中还好说,也不算是稀奇事,但是大学还在同一所学校,这概率也太小了吧。   听到这句话,郭微雨眼神黯淡下来,星光俱灭。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们特地考的同一所大学,因为我爸爸是这里人,想来看看,就选了这里。”其实郭微雨的爸爸从来没回来过,也从不提起,当初只知道爸爸是这个省的,会刚好在同一个市还真是巧合。事实上,只是因为这里离杭州远,才会选这里的。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和风自认为是个有礼貌的人,便不再问类似的有些私密的问题,于是又捡了些其它话题来说。郭微雨恍然觉得自己讲得有些多,本想不再说下去,又忧心如果再被追问下去会不知道怎么回答。恰好对方就转了话题,这让她感谢起和风的知情知趣。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到了家里再次互相道了新年快乐和晚安,各自回房睡下。   很多年后,和风回想起那个晚上,惊觉自己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窥探到了郭微雨秘密的一角,只是他自视为绅士,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探索,才累得他们后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光去猜忌试探。    ☆、初一   这一觉郭微雨睡得极好,一直到吃午饭才起床。   和妈妈特地给她煮了碗饺子,说是给她留的新年第一餐。郭微雨特别不好意思,睡到吃中饭就算了,还要长辈特地为自己煮早餐。不过这羞愧的情绪在她看到同样睡眼惺忪出现在餐桌上的和风时,就消散了许多。   吃过午饭,老人们去休息了。和风陪着郭微雨上街。   “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个,这不是小孩子吃的嘛。”郭微雨开始吃第二串冰糖葫芦时,和风发表看法。   被嘲笑的人丢出去一个白眼,咬了一颗甜甜的山楂往前走了。   “你不懂,新年嘛,就要吃红红的东西,好兆头嘛,谁不想要。”   “那也不至于吃这么多呀。”和风腹诽。   郭微雨在前面说:“这哪算多呀,我等等还要吃一串的。”   和风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也不知是因为被猜心中话,还是被她对糖葫芦的热爱吓得。   大年初一,街道两边全都是贩卖各色玩意儿的小贩。郭微雨在那些摊位上走走看看,和风一路跟随。在卖面具的摊位前,她拿起一个面具往和风脸上一比,嘴里啧啧赞叹。   是一个暗灰色的狼王面具,材质不怎么高级,胜在做工精致。“漂亮吗?”她问。   和风点头。   “我就说好看,你喜欢吗?”看着她期待的眼睛,和风再次点头。   郭微雨再看了一眼,把面具递给老板,又在摊面上挑挑拣拣起来。和风看她选了半天也选不出个结果,便拿了一个猫脸的给她。他想,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果然,她拿起面具,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最后郭微雨要了两个狼王面具和一个猫脸面具。和风不知道她买这么多面具去做什么,但想着她还是个学生,一定有很多要互送新年礼物的同学,便也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他们又在街上逛了许久,两人都买了许多东西,不过大部分都是郭微雨在买。和风看着两个人四只手上的袋子,问她是不是要给每一个同学朋友都送一份新年礼物,郭微雨说她连房东太太都算进去了,和风气结。   北方的冬天总是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瑞雪兆丰年。郭微雨站在街上等和风,头顶灰色的帽子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白。她走到小贩们搭建的雨棚下买了一串糖葫芦,顺便躲一下雪。   和风走过来看到她,很自然地替她拍掉了帽子上的雪。嘴里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雪这么大你也不知道撑伞,一会儿在你头上化了看你不感冒。”   郭微雨把两只挂满袋子的手抬到他面前,意思说你去打电话把东西全给我,我哪里去腾出手来打伞。   “那你掏钱买糖葫芦就腾得出手了”和风拿过她右手上的袋子,呛她。后者对他假惺惺地笑了笑。   和风把手里的伞递给郭微雨,又拿过她的伞给自己撑好。两人往回走去。   看着郭微雨手里的糖葫芦,和风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   郭微雨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糖葫芦红色喜庆。新年不就该吃红色的吗。”   “那帽子也是红色的,你为什么不戴?”其实和风从她一出门就发现了她没戴自己送的帽子,本来想着也许她不喜欢,便也没问,哪知居然在这时问了出来,倒像是小妇人的怨念。他懊悔得想咬自己的舌头。   郭微雨对他笑了一笑,说:“红色的帽子,总感觉像小孩子戴的,我已经是大人了好吗。”她声音与眼睑一样低垂,忽又抬高音调,“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的,你能送我礼物对我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哪个员工收到老板的礼物能不意外的,什么惊喜呀,惊吓还差不多。   隔着伞,和风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还是能听出后半句话的弦外之意,不由得笑着摇头。   郭微雨不怎么专心地跟在和风身后。他问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红色的冰糖葫芦,却不爱红色的帽子。为什么呢?不清楚,只知道红色太刺眼,而糖葫芦......是乔东从前喜欢的东西。现在他们都不吃了,只能由她来替他们吃。三个人,三串,多完整。   吃过晚饭,大家都回了屋里去。和风的房门嘟嘟响了两下,打开门,是郭微雨。他错身把她让进来。   郭微雨进屋坐下,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说是礼物。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买得起的你又不一定看得上,所以想来想去只好自己动手做,你要是不喜欢不戴就是了。”   和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灰色围巾,很柔软。   “手艺不错嘛。”他把围巾取出来戴上,夸赞。   因为在室内,他只穿了一件开司米毛衣,现在再套上一条灰色的围巾,其实不怎么好看,但郭微雨还是很开心听到自己的手艺被认可。   “嗯……等白天穿上外套或许会好看一点。”她说。   他回答:“谢谢你。”   和风把围巾取下来放回盒子里,说:“我们明天下午回市里去。你最好今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免得到时候忙手忙脚的。”   “嗯。”   ……   “怎么了,你还有事?”和风见郭微雨还稳稳地坐着,十分不解。   “哦,没事了。你早点休息。”说完起身出门。   郭微雨几乎是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屋子的。她关上门,在门后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躺倒在床上。   她不明白,从第一次正式见面自己求他帮助乔东,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当初说的任何条件都答应她还是记得的,并且没有食言的打算。她以为,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够得上去和他交换,除了……身体。这一点相信不用谁说和风就能够看得出来。   这大半年来,他们也遇到过几次,但是他似乎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表露出来。时间一长,她快要以为他忘记了,结果他又跑来叫她跟他回家过年。她相信他不会那么幼稚要她假扮他的女朋友,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真的要带她回家见“公婆”。或许正如他所说,只是因为今年家里比较冷清,所以拉着她来凑凑人数。可是……他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真的只要跟他回家过过年就算了吗?她不太相信,但这些天,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甚至对于她也是十分关照。这让她放松的同时隐隐感到不安。   所以她今晚才会主动去他房里,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一句话。但叫她奇怪的是,他依然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当他问她是不是还有事实际上是赶她回房的时候,她一下子明白,也许他真的没想要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报答他。   于是,对于自己的小人之心,她觉得十分羞愧。但她仍然感到不解,因为除了这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是能让他看得上的。隐约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想岔了方向,但又实在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脑中一团乱麻,她决定理不清就先不理,还是先把行李收拾妥当,自己的东西可不少。   等她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她坐在床边,打开手机,看着几乎同时的两条转账短信陷入沉思。   突然,原本暗下去的屏幕亮起来,是乔东发来的短信:好小子,我给你包三千的红包,你居然只给我两千。   乔东一贯的语气。她扬起嘴角,给他回了一条:平均分成三份,我一向都是这样的。   她收到来自他们的一共六千块钱,平均分成三份,一人两千。一向都是这样的,不用说他们也会懂。   初二那天回家,和妈妈给了郭微雨一大袋的特产,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不肯接。最终拗不过老人家几十年来练就的一身非要送礼的推搡本领。   车上了高速,路况稍好些了,郭微雨就在心里算计着要不要跟和风开门见山。但是又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犹豫踌躇了颇有一会儿。   “说吧,有什么事。”   她一脸震惊,大概是想不通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事要说。   “你从上车到现在就没好好地坐着超过十分钟,动来动去的,你当我没长眼睛呢。”这次郭微雨是坐在副驾驶位的,所以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动作。   和风这样一说,郭微雨就不再犹豫,她问:“我们来之前你不是说叫我过来就当是工作,还给我开工资吗?”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眼色深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郭微雨自动忽略他的眼神,接着说:“那个……不管当初你说这句话是认真还是玩笑。我都想告诉你,我不会要这几天的工资。你的父母很好,待我也好,我没有把这几天当成是在工作。”   “哦,既然你都这样要求了,那我再给你工资也是于理不合吧。”   “还有你爸爸妈妈给的红包和特产。既然是老人家的心意,我自然不会还给你,但你可以从我工资里扣的。”   听到这话,和风突然刹车。郭微雨没有准备,惯性使得她的上半身往前撞去,只能伸出手抵住前面减缓冲力。等她坐稳去看和风,后者也正看着她。不过那眼神是恶狠狠的,她像是全身坠在寒冰里。这个眼神让她一振,心中像是有什么突然明朗,但立即被泛上来的恐惧感掩埋。   他的脸渐渐靠近她:“既然是他们的心意,那你就收着好了,我不会要回去。”声音也是恶狠狠的。   说完立即开车走了。后来一直到下车,郭微雨都没敢和他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哈,修改了一下。发现不少错别字什么的,嘿嘿。有时间会继续修改接下来的章节。 ☆、乔东   一路气氛并不怎么活络,快到家的时候郭微雨悄悄松了口气。和风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面色晦暗不明。   到了郭微雨租的房子所在的小区,和风下车打开后备箱把她的东西搬下来又把重的提上楼。郭微雨拎着两个小袋子跟在后面,猛然想起对方没去过自己家,便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四楼。   出了楼梯间,郭微雨小跑着到门前去开门,正想着要不要请和风进去坐,就见和风把东西放到门口,说了句“好好休息,后天再去上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郭微雨忙说再见,但是没有回音。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因为现在还没有真正出年节,酒吧许多员工都还没回来,人手紧缺。所以郭微雨每天白天都要替同事值八个小时的班,晚上还有四个小时的正班。算下来一天要上十二个小时。这在打工一族是常事,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并且她很享受这样的忙碌,不仅不累,还可以拿双倍工资。因此,在同事们眼里,郭微雨就成了只要工作不要命的典范。   但是这个典范,在初十那天请了假,整整一天的假。这让和她一起工作的酒保小林十分不解,但又想着谁没有点事儿呢,便也没往心里去。他也许不知道,真正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的,是他们的老板和风。   和风初闻郭微雨这个雷打不动都要来上班的女强人请假,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病了,还病得不清。这个想法吓得他脑子一下不能运转,只知道着急着急再着急,所以完全没有想到也许人家是有其他事。毕竟她是一个存在于社会中的人,社会上各种事情都有可能占据比工作更重要的地位。比如……乔东。   所以,当和风满面惊慌地敲响郭微雨家的门,看见开门的人是乔东的时候,也只是稍微的愣了一愣,如果他当时有时间把心里的想法好好过滤一遍的话,第一个跳出来的一定是:连乔东都来了,她病得是有多重。可是当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正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准备敲房间门,却在厨房看到本应该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人在厨房生龙活虎地洗着菜时,心里的焦急一下被冲垮。但极度不平静的情绪又不能接受一下完全的空白,便有一阵浓浓的怒气从哪里涌出来填补。   那怒气激得他不顾场合质问:“你请假就是为了在家里煮饭?”语气甚至都有些变调。   郭微雨对和风的出现感到错愕,但还是出于员工对老板的本能回答:“是,我已经把假条交给领班了,她也批准了的。”   公事公办的语气令和风心中的不快又加深几分,但这深切又尖锐的怒气反而让他冷静下来,随即想起屋里还有第三人,缓口气,他说:“我知道。你从来不请假,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你。”接着和风很礼貌地伸出手并向乔东问好。后者回礼,眼神一片探究和玩味。   咦?前几天不是还莫名其妙地生气,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吗?郭微雨心中疑惑,但并不表现出来。“谢谢老板。”她洗好手走到茶几边给和风倒了杯热茶,“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吧,这大冷天的刚从外面进来可别感冒了。”十足长辈对晚辈的语气。   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了,和风这才有时间打量起这间房子。客厅不大,但是东西挺齐全,一个细长的多用吧台隔开了客厅和厨房。厨房右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阳台,左边有三扇门,看起来有两扇是房间的,还有一扇应该是卫生间。就目前来看,是挺精巧实用的房子,干净整洁,透出一股生活的味道。   “这房子是我和室友合租的,她回家过年还没来呢。”见和风环视自己的房子,郭微雨介绍到。   “哦……很好看,看得出来你很勤快。”他由衷夸她。   “谢谢……”   “我们微雨那是从小勤快到大的,这有什么好夸的。”一直默默喝茶的乔□□然发话,语气并不和善。   从多数人的眼光来看,乔东算得上是一枚帅哥,眉目柔和却不显得阴气,下巴尖削却看不出冷峻。这样清秀白净的一张脸,拿出去无疑会迷倒一大片女生。但他的英俊帅气在郭微雨这里完全已经翻不起波澜,所以对于他的无礼,她是十二分地不赞同。   郭微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又转过头来对和风道歉:“他这人说话从来不经大脑的,你不要介意啊。”   和风微微一笑:“没关系。”   怕场面尴尬的女生转移话题:“对了,听说大方小方要辞职了。”大方小方是一对姐弟,姐姐大方是酒吧里资历最老的调酒师,当初郭微雨就是她教的。弟弟小方是和风的助理,听说和风现在把重心都放在拓展外地市场去了,所以本市的两个店大多时候都是他在帮着管。本来像郭微雨这样的小喽啰是不会知道小方的去向的,但大方是她师傅兼好友,有些事自然不会瞒她,而且酒吧员工有个群,酒吧里有什么八卦娱乐、人事变动的,都会在群里超速传播。所以有些事,常常是高层还不知道员工就已经在底下传翻天了,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娱乐事件,和风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郭微雨也不怕在和风面前提起这事。   “这个事啊,小方倒是跟我提过。但还没有最终决定。”   “咦?可大方不是说她要回去结婚了……”其实不是她八卦,只是因为她和大方私交甚好,知道她这一次爱情来之不易,眼看就要走进婚姻的殿堂了,不希望在工作上再出点什么岔子。   “这个……”和风觉得有些好笑,大方结婚和小方辞职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姐姐结婚弟弟要参加是天经地义,但为什么参加个婚礼一定要辞职呢”   “可是……”还想说什么的郭微雨立即明白,“哦~我知道了。都怪我们平时聊天啊什么的总把大方小方放在一起说,搞得大家习惯性地认为他们有什么行动都是同步的了。”   话匣子打开,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倒也颇为投契。   乔东因为当初受了和风帮助而没有去道谢本就觉得心虚,再加上刚才言语间的冒犯,更加不好意思讲话。郭微雨几次想把他带进话题里来,都被他无视了。他放下茶杯,说了声抱歉就进房间去了。   客厅里的一男一女仍然在讲话,但那男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因为他发现茶几上的三个茶杯,只有自己的那个是没造型没花色的客用杯,而另外两个则是同样造型的粉蓝色,还有手工绘制的图案,隐约看起来是一串名字,一看就不是批量生产的。这是……情侣杯?   再看屋内,一件陌生的男士风衣很随意地搭在沙发边的转椅上,厨房的流理台上各种切好的、待洗的、尚未拆封的菜。这些,无不显示着乔东在这个房子里的地位。   和风觉得喉咙有点干,不自在地拿起杯子喝水。郭微雨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以为他是想离开了,毕竟人家是个大忙人。便问他:“乔东从南边带来些特产,我正打算中午煮来吃,你要不中午就留在这里,就当尝尝鲜?”   多明显的逐客令呀。和风自然不会留下来,当即起身告辞。   在玄关换鞋道别的时候,乔东打开房门出来了,看到客人要走,过来客气地告别。   和风深深地看了乔东一眼,对两人笑了笑跨出了大门。乔东快速地悄声关上门。   很多年前盖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和风听见郭微雨嗔怪乔东的声音。   乔东阴阳怪气地说:“他以为你生病了紧巴巴地跑来看你呢。”   “什么呀,人家只是随便扯个借口来查岗而已,我请的是事假又不是病假……”女人的声音透过墙和门传出来,带点慵懒和娇俏。   两人间浑然天成的信赖感让站在门外的和风觉得烦躁,他抬脚往楼下走去。   这边乔东还拉着已经走到流理台边的女子不放:“哪有才请假就来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吧。”显然是怀疑有人早就准备好了要过来。   “你适可而止啊。”   “本来就是嘛,你都没看到他刚刚进来时的表情,那着急的呀……”   女子拿起墙上挂着的菜刀在男子眼前一晃,威胁到:“乔东!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男子身手颇为敏捷地大叫着跑到吧台另一边去。边躲边吼:“郭微雨你要谋杀呀!你拿稳你的刀,别让它划花我的小俊脸。”   女子似是对此等话语习以为常,不理他的哀求,又说:“你知道错了吗,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人家和风好歹也帮过你吧,你不去道谢就算了,我就当你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人家今天又是哪里惹到你了,你非要跟人家抬杠!”   “我们可不是情敌了啊,我和那人早就分了!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你报仇嘛,谁叫他一声不吭把你带回他老家去过年的。”声音满满的委屈。   郭微雨突然不说话了,举刀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她至今想不通和风为什么在身边那么多女人,酒吧那么多员工中把她带回了家。还有那些当时没察觉,回来之后偶尔回忆起来的类似于暧昧的东西,她发现了它们的蛛丝马迹,却下意识地避开,到底……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眼前白光一闪,郭微雨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乔东。   乔东嘻嘻一笑,说:“这张照片就是你谋害我的证据,下次你要是再敢拿刀对着我,我就告你。哼!”   “不用下次,现在我就能打得你找不到人告我!”说着放下刀拿起锅铲向前方不远处的人走去。   那人见她一步步逼近,赶忙大叫着往客厅跑去,后面的人也跑起来追他。顿时“救命”、“站住”声和着椅子躺倒和毫无章法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2016年最后一天了,欢迎新的一年。 ☆、去追   和风回到家,静静地躺在床上。   房间光亮的来源是一盏小台灯,暖黄的光线映照着同在床头柜上的透明玻璃杯,杯里一点点黄色液体残渣。他们的主人就那么躺着。灯光尽职尽责地勾勒出他的侧脸,稍显单薄的额头,眉骨微微凸起,鼻子削长且圆润,深刻的人中连着瘦薄的嘴唇,一点点弧形的下巴。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帅,只是五官相连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但此时那原本光洁的额头微微皱起,剪碎了平静无波的暖和光影。   那双眼突然睁开,无数的情绪从黑色瞳孔中泄露出来,撑满一室孤寂。   和风的下巴从侧面看上去是很圆润的弧形,这让他看起来格外温润,也因此给人留下了与世无争的印像。但事实上,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男人。早些年,在他还没有经历过背叛的时候,他的野心是不对任何人隐瞒的,现在他一样有野心,不一样的是他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一步步稳扎稳打。这些年,他用酒吧的收益开分店,发展其他事业,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这世上能体现幸福的方式有很多,成功的事业并不完全算,还得加上爱情。在和风看来,郭微雨就是那个能给她的幸福添砖加瓦的人。这也是他那天在郭微雨家看到乔东之后才猛然发觉的事情。   其实很久之前,和风就见过她。在他身上的文艺细胞还没被现实消灭殆尽的时候,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看到她的琵琶独奏。这年头,会弹琵琶的非业内人士不多了,所以一向对传统乐器充满景仰的他,对会弹琵琶的她另眼相看。后来她到自己的酒吧打工,他偶尔也会关注一下。那关注没带任何不可说的目的,只是纯粹的对人才的欣赏。   打破他这种纯粹的欣赏的,是她那句“什么条件都答应”。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不论是谁都会想歪。他为什么当初没有让她履行她说的“任何条件”呢?   因为在那时的他眼里,她仍然是一件艺术品。   一个抱着琵琶,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画一样的女子。   经过后来那么多次巧遇和过年那几天的朝夕相处,他会把欣赏变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在乔东出现之前,他还没发觉罢了。   其实乔东和郭微雨之前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是他忘了。所以在郭微雨家看到情侣杯,感觉到满屋子的乔东的气息,都让他烦躁气闷。他当然记得,最让他生气的,是乔东进屋后再出来,身上换了的衣服。那两个房间,一个是郭微雨的,一个是她室友的,乔东自然不会在人不在的时候进她室友的房间,那么他进的房间自然是郭微雨的。他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进了她的房间换衣服,要是还看不出他们的关系,那就真是傻子。   所以和风苦恼,这一个月他没再去酒吧,每天找不同的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她。他甚至约过之前关系还不错的女人,但都没能让他的胡思乱想停下来。   想着今天下午助理挑出的他这个月以来范的第三次错误,和风决定去找郭微雨谈一谈。他觉得,乔东和郭微雨都不像是会对好朋友下手的人,尽管这个说辞苍白到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是,其实,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爱上一个人并不容易,和风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他没有时间精力也没有勇气再去认识爱上一个人。既然郭微雨作为一个所有条件都让他满意的女生,为什么不去争取一把,就算她和乔东真的是男女朋友,他还是可以,可以慢慢等。   他宁愿不知结果地等一个人,也不愿去爱上一个人。这是他埋在心里的秘密,也是一向勤快的他唯一对自己懒惰的事情。   开学之后,郭微雨就又变成了周末去酒吧上班。   这个周六,下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郭微雨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马路,正打算给乔东打电话看他能不能来接下她。大学城附近,从来都不安全。刚掏出手机,和风就在后面叫她。   她转过头,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才下班吗?我送你回去吧。”   她想或许乔东已经睡了,自己不好再打扰他,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只是没想到,他不是开车,而是徒步相送。郭微雨觉得不好意思,就算他把她送回去了,到时候他还是要一个人回去,依然不安全。但如果说出理由,恐怕会让他觉得自己非要他开车送她。她思考半天想不出结果,便只得由着他去了。好在回去的路并不很长,走个二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谢谢你啊,这么晚了还送我回家。”郭微雨由衷道谢。   和风看着她笑:“这有什么可谢的,我就是在办公室坐得久了出来散散步,这不就遇上你了嘛。反正是散步,往哪里走都是一样的。”   郭微雨惊奇:“咦?老板原来你在酒吧呀!”对上和风不解的目光,解释到,“你都一个多月没有到这边来了,我们还以为你短期内都不会过来了。”   “怎么会?我都那么久没过来,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有什么不对吗?”和风依然不解。   “没有啦,只是听说你又要在市外开店,就觉得你一定会很忙。”   “……”还是没发现两者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真的在忙着开新店的话,两三个月不来也是有的,是吧?”   以前好像是这样的。   郭微雨接着说:“但你现在过来了,就说明没有开新店……以前,开新店都要……”涨工资的。   和风不由失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你很缺钱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呀!这么快就被看穿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说是他们怂恿自己来探老板口风的吧。   “呃……这个……没人会嫌钱多吧?”   看着郭微雨涨红的脸,和风绷不住的一下笑出来。弄得郭微雨脸更红,连忙说:“不是啦,我只是个人很享受涨工资的乐趣而已……”天呐,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喂,你不要再笑啦!”   和风看着她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越发觉得她可爱,便想再逗逗她,他说:“那你希望涨工资吗?”   “肯定啊,涨了工资的话,不仅是我们有钱拿,还意味着你又开成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说,真的要开新店了吗?”   “已经都筹备好了,店面还在装修。”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就像在报备自己的产业。虽然这样的想法很疯狂,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因为能让她开心而自豪。   郭微雨仍然在为得到了涨工资的好消息振奋不已,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便马上转过头问和风:“既然要在市外开新店,那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回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是早就筹备好的,我过去只是租店面谈合同,现在已经都搞定啦,所以回来了,有什么奇怪的吗?”他怎么会告诉她自己只是想早点回来看她呢。   郭微雨也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些蠢,便很自觉的不再说话。反正也光荣地完成任务,对那些八卦的同事有交代了。   一时有些沉默,快要到的时候,和风才又开口。   他问的是“你和乔东是在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呢?   实话说没有吧,又答应了帮乔东挡桃花,自然是不能泄密的,但是说有吧,又与事实不符。不是不愿意说谎,对着那些向乔东犯花痴的女生她是承认得快得不得了,但现在眼前的,是一直很信任自己的人,本能的就不想欺骗。   斟酌许久,她慎重开口:“我喜欢乔东。”这句不算欺骗。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喜欢。在和风看来,这句简单的话里能接收到的信息已经不少。首先,他们是没有在一起的,不然她一定不是这么不干脆的回答。其次,他们俩的关系一看就不一般,这么多年还没有在一起,那只能说明乔东不喜欢她,至少没有把她当作恋人来喜欢。这两点是让和风高兴的,这几天抱有的侥幸心理其实还是发挥作用了。可是,她能对他这个异性朋友说出这句话,就足以说明她是十分喜欢乔东了。这一点……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既然和风很早就想好了要用足够的耐心来等,他就不会被这点小小的困难吓倒。   “这个……呵呵,我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风如是说。   郭微雨低下头看路,脸色晦暗不明。   和风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想活跃一下气氛,便提议:“要不你跟我讲一讲乔东吧,当初败在他手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哪知听到这句话,郭微雨就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样抬起头来看他,眼中写满戒备。    ☆、前任   和风不明白这突然的戒备甚至不安从何而来,他想问一句怎么了,却有些怕说错话似的不敢开口。这大概就是近情情怯了吧。   在确认和风眼中一片清明后郭微雨才放松警惕,斟酌着说了一些关于乔东的事,大多是他小时候怎么调皮捣蛋。   不长的一席话,和风听得并不轻松,他总觉得郭微雨在避开些什么,弄得他也不好随便插嘴。末了,郭微雨说:“总是在说我,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不介意讲给我听听吧?”   和风沉默了很久,就在郭微雨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轻轻开口。   “上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有才华,又很漂亮,情书一封一封地收,看也不看就丢。我们是一个系的,常常一起办活动,一来二去也就熟了。那时候我们挺单纯,就简单的谈恋爱,牵个手就想着到天荒地老。毕业的时候周围的很多情侣都散了,但我们没有,甚至很幸运地进了同一家公司。那两年吧,每天都在一起,生活不宽裕,就一起吃泡面一起挤公交。竟然连升职也是同一批。后来生活稍微宽裕了,我就悄悄存钱,计划着先买一辆车,再供一套房,然后向她求婚。但是我竞争总监之位失败,被很狼狈地踢出了公司。   “竟选的时候,我的企划案跑到了对手那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和风停了下来。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到了这里,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开始讲。   “第二天她就承认企划案是她偷了去给那个人的。她说那个人在追她,也许诺了她好处。可是我明白,那个人之所以能诱惑得了她,只是因为他有一个有地位的父亲。”   他没有再说下去,郭微雨心里一阵唏嘘。   “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后来我就离开了那里,回来了呀。”   “那你还喜欢她吗?”   和风诧异地看着她,“我都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早就忘了她的样子了,哪里来的喜欢不喜欢”   是啊,她差点忘了,对男人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像女人总是拖泥带水纠缠不清。那些将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大概都是传说吧。   如果是这样,那这么多年了,那个男人是不是也会不再喜欢……   “怎么了,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和风见她不说话,便问道。   “啊,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说得很有道理。”   “啊?”他不明所以。   “没有啦。其实我觉得你的女朋友……啊,不,前女友。她挺幸运的,因为她遇上了你这么优秀又有责任心的男朋友。抛开后来的事不说,我觉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定很幸福。只是她可能又不够幸运,因为没有好好珍惜你,错过了你这个潜力股。她要是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后悔当初犯的错的。”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认真又怜爱的眼神,和风有些哭笑不得,她也许以为自己还在伤心,正想尽办法安慰自己呢。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哎……”郭微雨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向很羡慕那些能牵着手走出校园的情侣,一直觉得在校内就分手的情侣都是因为爱得不够深。听了你的故事才知道,原来走出了校园,也不一定能够长久……”   ……果然还是个孩子。和风不禁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告诉她:“你还小,所以才会为这些事纠结。等你毕业了,真正走进社会,看到更多东西,或者为生活奔忙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些都不值一提了,那时你就真正长大了。”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地说,“但是你现在还小,离毕业还有一年多,你可要趁着这一年多的时间好好单纯一把,不然以后出身社会,想再这么为小事烦恼都不行了。”   郭微雨不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大家都叫她要赶快成熟起来保护自己,却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告诉过她,要趁着现在的时光去做单纯的人。她不禁有些迷茫。   两人说着话,也很快到家了。和风把郭微雨送上楼就回去。   郭微雨进门收拾了一下,想到和风没有开车来,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便迅速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喂?”那边似乎有些惊奇于她会打电话过来。   “那个……不好意思啊老板。你送我回来了还要一个人倒回去。”   “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嘿嘿……”   “所以你现在打电话过来,是觉得我一个人走路无聊,要跟我聊天的意思?”和风为自己这个发现小小高兴了一把。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你走到哪里了?”   “刚刚上了大街,在第一家水果店门口了。”   “哦~,那你走得挺快嘛。”   “还好……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以后可不可以私底下不要叫我老板,叫名字就好了。”他试着提出要求。的确,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叫老板,怎么听怎么生疏。   “为什么?”听到和风要自己不要叫他老板,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她要被解雇了。可是听起来又不太像啊……   “难道你不觉得名字更适合朋友之间的称呼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等等,那意思是说…… “老板,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朋友咯?”   “难道你不是吗?”   “……”   “为什么不说话,难不成你真没把我当朋友?”见对方没反应,和风有些着急了,在她心里,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啊……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自己居然和老板成为朋友,这真的很神奇……”语气里有小小的,压抑着的雀跃。   还真是个孩子。想象着郭微雨脸上雀跃的笑容,和风嘴角慢慢扬起。   夜凉如水,黎明正在来临。    ☆、巧遇   郭微雨在学习方面不算太勤快,不重要的课偶尔也会逃一逃。尤其到了大三下学期,不考研的话,更多时间都是靠自觉。所以总体来说,不考研的郭微雨还是比较闲的。碰上喜欢的课又有时间的话,不管是不是自己要修的,她都会去听一听,比如历史类的课。当初选修的时候没抢到,但也总要去听,好在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班上有个女生也喜欢历史。   那女生叫陈悦,她比较幸运,当初抢到了自己心仪的课。所以郭微雨每次要去听的时候都会让陈悦帮忙占个位。   这一次也是如此,郭微雨因为忘记拿手机耽误了几分钟,到的时候陈悦帮自己占的好位子上已经有人了。陈悦的书包还在,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坐了自己位子的是个男生,从背面看上去还蛮英挺,郭微雨想大概是某个对陈悦有意思的男生,便不好意思叫人家走。只能自己到后面些的位子去坐。   正想着右边角落的位子人少一点比较安静,适合听课,眼睛却扫到那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和风?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学生,怎么会坐在这里,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和风。他没有看到她,头微微低着。   她有些小小的意外,见陈悦还没回来,打电话没人接,便给她发了个信息往右边走去。   “帅哥,旁边有人吗?”   低头玩手机的人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瞬间眼中有意外随即是惊喜。他往里挪了个位子,把原来自己坐的地方留出来给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坐下来。   “武老师的课,回来听一听。你呢,你选修的这门?”他记得她不是这个专业。   “不是啦,我没抢到,只是有时间来听一下。不过老板,你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会知道武老师?”她似乎好像没有问过和风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和风看着她,眼中蓄满笑意,“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我还以为我在你们的群里是没有秘密的呢。”   郭微雨颇为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毕竟在人家背后八卦不是一件太光彩的事。   “也不是啦,在群里我们不知道的你的事还是挺多的,比如……”郭微雨立即知道自己被套话了,紧紧地闭上嘴巴。   对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上课铃响,两人认真听课,不时交换一下意见。   郭微雨猛然发现,其实自己跟和风有许多话可说,聊天的时候只要不涉及敏感话题,也都是和谐的,甚至有时候观点还颇为一致。这个发现吓了她一跳,虽然和风已经说过他们是朋友,但是在她心里,和风依然只是一个比较平易近人的老板。这也是她不愿跟他太亲近的原因,人家毕竟是自己老板,走得太近,免不了被人说闲话。还有就是这两年,她刻意和身边的人保持距离,看起来不缺朋友,实际上对他们都充满戒心。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对和风放松了警惕。   这样……真的好吗?   她陷入迷茫的情绪中不可自拔,不知不觉一节大课已经结束。陈悦还是没有来,但郭微雨留意到她的课本是被做在自己位子上的男生拿走的,那男生转过头来,是自己认识的人,她便放心地看他把书拿走。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她也跟着和风出了教室。上课的教学楼离校门口有些远,要穿过大半个教学区,现在已经是中午,和风提议两人一起吃午饭。郭微雨怕的就是和风要一起吃饭,但是目前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开溜。正苦恼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乔东。”她喊。   乔东也看见了她,下意识地和身边并排走的室友拉开了点距离,才回应她的招呼。   走在旁边的和风看到郭微雨微微地蹙了下眉,似乎对什么事情不高兴。但她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是很平常地问乔东吃饭了没,要去哪里。   乔东已经吃过饭,正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其实大三已经有很多人退出社团了,但乔东在里面当了个小小的官,到现在还得为社团忙里忙外。   郭微雨心知不能拉着乔东当挡箭牌了,所以当乔东问她要去哪里的时候,她回答说跟和风一起去吃饭。听闻此言,乔东看着他们俩,面上带着笑。这笑有一些看好戏的意味,和风微有不悦,但由此可见乔东对郭微雨是没有男女情的。   四人道过再见往相背的两个方向走去,和风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乔东的室友把手往乔东肩上搭,这本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但乔东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转过头来心虚地看郭微雨,见后者并没有看他们,才转回去。   和风十分不理解乔东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郭微雨面前这么小心翼翼。偶尔在酒吧看到乔东,他周围明明也有不少朋友,那时候郭微雨也在,也不见他像这样小心翼翼,她更是一派自然神色。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你似乎,不太喜欢乔东的那个朋友?”和风问。   “嗯……也没有,只是他们俩都是爱疯的,怕他们两个在一起惹事。”她的声音和头一样低,辩不出悲喜。   和风带郭微雨去的是一家西餐厅。郭微雨走进去就开始后悔今天跟着和风来。   她只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和风十分不赞同。   “你在减肥?”他问。   “……没有。”   “那你怎么只吃这么点,中午这一餐很重要,一定要吃饱的。再加一份牛排怎么样?”   郭微雨支支吾吾不说话,和风便又帮她叫了份牛排,服务生要走的时候,郭微雨才慌忙开口:“麻烦你,我的牛排要全熟的。”服务生应了一声走开。   “怎么吃不惯五分熟的?”   郭微雨摇头马上又点头,解释道:“总觉得半生不熟的吃着不放心。”中国人的确喜欢把菜烧得熟透了才敢吃。   “或许你可以尝一尝不全熟的牛排,别有一番风味。”他循循善诱。在他看来,全熟的牛排太老,根本没什么好吃的,在这样的餐厅,根本不用担心卫生问题,为什么郭微雨一定要吃全熟的。   “还是算了,我吃不惯的。”郭微雨的声音还是柔柔的,但里面又有一些强硬的感觉。和风便不再劝了。当然,和风此时心中有自己的大计划,自然没有留意到郭微雨吃得很少,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一直在躲避桌上的两块鲜香红嫩的牛排。   隔了有一会儿,和风叫了郭微雨一声。   “嗯?”她正低头玩手机,等着他说话。   “你有男朋友吗?”语气温柔,但似乎有些迟疑,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郭微雨心中诧异,抬起头来看他,正好撞上一双期待的眼睛。她脑中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他不会……不会吧,自己有哪里可以让他看上的吗,平凡的相貌,沉闷的性格,家世也没什么可挖掘……   虽然脑中一下千万种念头闪过,但她还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她看到在自己摇头的同时,和风眼中的光芒。然后他说“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果不其然,被自己猜中,再看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郭微雨不是没有被表白过,但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听到这么毫无修饰的表白词。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老板……   这些都让她有些吃不消,她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和风说的那句话,大脑几乎不能思考。   直到和风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如梦初醒。   “啊……对不起,我失态了。”她为自己的出神道歉。   “是我吓到你了吗?”和风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嗯……怎么说呢,是有点意外。”明明就是很意外好吗?被自己的老板表白,谁能吃得消。不过,如果要是答应了他,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自己的老板娘哎呀不行,这个想法太疯狂了,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群里那些人,他们还不得笑死她。她都能想象他们笑话自己痴人说梦的场景了,还有小林,他一定会说:“如果是真的,那郭微雨就是我们的老板娘咯。哎哟这可使不得,要是老板哪天把酒吧的生杀大权交给她,那我们岂不得全都死翘翘?”想到小林翘起兰花指说这句话的样子,郭微雨憋不住轻笑出声。   “微雨?”和风皱眉。自己向她表白,在她看来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吗,“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   他刚刚好像是在问自己的想法。郭微雨收起玩笑心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和风,我有喜欢的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的,等你不再喜欢他。”   “……但这样对你不公平。并且我也不能给你一个期限。你既然说过我们是朋友,那我们就永远是朋友,但我不会跟朋友谈恋爱,我想你能理解我,对吗?”她看着他,满眼认真。她从来没有当面拒绝过谁,所以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够对两个人都好。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风其实很适合做朋友,但也仅限于朋友。   “你和乔东不也是朋友?”他反驳。   “乔东不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而且……我也不会和乔东谈恋爱。”   和风有些失落,自己这么郑重的告白,结果被拒绝。他其实料到自己会被拒绝的,所以他只是寻了个稍微正式的场合,连花都没有准备,就是想着被拒绝了也不会让双方很难看。但他也由此更加清楚了乔东在郭微雨心中的地位,不由得为自己飘渺的前途叹息   见和风不说话,郭微雨又轻声说了对不起。   和风反应过来,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本来就有拒绝的权力。只是……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当然,只要你还愿意拿我当朋友,我们就还是朋友。”郭微雨说,“其实我觉得我们两个挺聊得来的,我很久没有遇到聊得来的朋友了,所以我刚才还挺怕你……跟我翻脸的。”她小心翼翼。   和风不由得一笑,揉了揉她的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傻丫头。”   “当然不是!”她看着他的眼,肯定道。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顾孝   上完下午两节大课,郭微雨回到家想好好思考一下与和风的事。虽然他后来没说什么,但今后怎么相处也是一门学问,既不能太生疏,免得彼此尴尬,也不能显得过分熟络,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恃宠而骄。毕竟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每个月的房租还仰仗着在酒吧打工的收入呢。   也不是非这份工作不可,但自己除了调酒别的什么也不会,若辞了这里的,还是只能去其它酒吧打工,但别的地方有没有这里这样的安全还真不好说……哎,真是苦恼。   星期六,郭微雨大早上就给乔东打了电话叫他过来吃饭。这是惯例,他周末没有约会就到这边来。   乔东住在学校宿舍,郭微雨还没有室友的时候也叫他跟自己合租,但是他没同意,说就算租房也要和男生一起租。她从来不担心乔东会对自己图谋不轨,但乔东似乎不这么想。当然,郭微雨也不会让乔东逃出她的视线范围内去租房子,最后后者不得不乖乖住在校舍。   上大学以来,乔东交过几任女朋友,但郭微雨似乎也不着急,她总是静静地看着他对那些女生从疯狂到冷淡,然后假模假式地安慰以失恋为借口到她家蹭饭的某人。   十一点二十分,郭微雨给乔东打了个电话催他,那头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祖宗,你不会还没起来呢吧?”她无奈。   “谁说的,我连牙都刷好了!”理直气壮。   “衣服换了,脸洗了吗?”   “……”   “算了,你快点来吧。记得千万别再穿两只不一样的袜子了,我室友会嘲笑你的。”她善意提醒。   “郭微雨你够了啊,那种错误我就犯过一次,你还提。弄得我像低能儿似的!”那头不满。   郭微雨止不住地笑,含含糊糊叮嘱他快点来。   十二点十五分。郭微雨看钟,从宿舍到这里最多十五分钟,乔东在搞什么鬼,怎么还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郭微雨有些着急,跟室友交代了一声就跑出去找人。   她租的房子所在的小区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本来去学校宿舍不需要经过花园,但她每次路过都会习惯性地往花园瞟一眼,因为大一的时候乔东有好几次都醉倒在花园的长凳上要她去接。这次她依然瞟了一眼那个地方,让她意外的是,出着大太阳的中午,竟然有两个人坐在那里,更让她意外的是,那凳子上坐着的就是乔东和……顾孝。顾孝!   郭微雨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花了好些力气才挣扎着没有倒下去。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中涌上一阵阵的喜悦与感动,这让她想要拔腿过去抱住他。但脑子里有的,又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酸涩与恐惧,这又令她裹足不前。乔东和顾孝似乎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很安静地坐着,长凳很长,两人各坐一头,中间空出整整一个人的空间。这景象让郭微雨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泛。   坐在长凳上的两人很快发现了她,也许并没有几分钟,但她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起身朝她走来。   她只能看到两人模糊的身影,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她的脑袋里一团乱,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他们走到面前的时候,张开双臂拥抱顾孝。顾孝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拍着抚慰,乔东也伸出手从侧面抱住他们。三人抱作一团,女孩子的哭泣声透过身体闷闷地传出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   顾孝的眼眶也是红的,但他还是替郭微雨抹去眼泪,只看着她,不开口。   郭微雨低着头,哭泣变为抽噎。乔东则拍拍她的肩,说:“还哭呢,你看你妆都花了,跟个花猫似的,多丑。”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等着乔东,“屁啊,我明明就没有化妆!。”由此破涕为笑。   三人回到郭微雨住的地方。室友欢欢正把汤起锅,看见多来一个人十分惊奇。于是又免不了一番介绍。   “欢欢,这是我和乔东的好朋友顾孝。顾孝,这是我室友欢欢。”   互相问候过后,入桌吃饭。饭后两个女生留在厨房洗碗。   欢欢看了一眼正跟着乔东参观的顾孝,转过头问:“哎,微雨,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帅的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   被问的人也正看着客厅的两人,低声回答:“中学同学,都三年没见了。”   “两年没见感情还这么好。”欢欢还记得刚刚在饭桌上郭微雨和顾孝熟络的样子,“不会是藏在背后的男人吧,嗯?难怪乔东这么帅你都不收了,感情还藏着个更好的呢。”她们做了三年室友,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   郭微雨用手肘抻了一下欢欢,“你少在那挤眉弄眼的,顾孝可是男神,我是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小心天打雷劈呀!”说着还往天花板上看了看。   欢欢被她故作神秘的语气逗笑,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电话在此时响起,只好跑到阳台去接电话。   郭微雨洗完了碗,欢欢才从阳台进来,“微雨,我马上要出去,厨房就麻烦你收拾一下哈。”想了一会儿又说,“嗯……我今晚不回来。如果……你今晚可以住我房间。”   “……谢谢。”她知道她没说完的是:如果顾孝和乔东今晚要留下来的话。她不会要他们留下来,但她依然感谢她的好意。   “哎呀没事儿,你跟我还说这些。”说着回了自己房间,没一会儿就拎着包出门了。走之前还和客厅的两人打了招呼,叫他们放心玩儿。   郭微雨收拾好去客厅,乔东和顾孝都在沙发上坐着,没有人说话,电视连续剧里煽情的主题曲静默流淌。   她说:“乔东你真是的,也不知道帮顾孝接杯水。”   “啊,对不起,我忘了。”乔东的声音由高到低。   没有人说话,也许顾孝说了没关系,但他几不可闻的声音被郭微雨倒水的声音盖过去了。她接了三杯水,三个蓝色的杯子乖巧的站立在茶几上。   乔东目光才接触到那三只杯子,就像是被什么刺了眼睛般别过头去。   郭微雨了然地笑笑:“这三只杯子我已经做了三年了,高中毕业就想拿给你们的……我和乔东的都用过了,只有你的还是新的。顾孝你试试看吧,看看好不好用。”   顾孝听话地拿起杯子喝水,放下的时候看到杯身上的自己的名字,便紧紧握着它不放。   “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来看你。”这句话,是顾孝对郭微雨说的。   “你是……请假回来的吗?打算呆多久?”她不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反问他。   “嗯。”顾孝点头,“是请的假,打算在这里多呆几天。”   顾孝说这句话的时候,郭微雨看到乔东眼睛里一闪而逝的、要绽放又不敢绽放的光芒,心忽然像被针刺一样痛。   “嗯,这样也好,正好我们下周复习,时间也挺多,刚好可以一起玩一玩。对吧乔东?”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乔东呆愣愣的嗯了一声,随即又说:“对呀,我还可以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新朋友……”他的眼神暗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去吗?”   “当然,我为什么不去。”这是一个肯定句。   郭微雨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顾孝,你来这里应该没别的事了吧?”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又说,“我只是怕你有什么其他的事,万一耽误了就不好了。”   顾孝再次确定他没有其他事要做,就是专门来看他们俩。   再没有谁说话,屋子里沉默得有些尴尬。过了很久,顾孝才轻声问:“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郭微雨鼻子一酸,多少次在梦里,她梦到这个场景,顾孝出现在他们面前,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乔东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哎,一遇到顾孝连话都不会说了,真是没出息,她低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千般情绪,回答他:“嗯……还是不错啦,我有一份工作,生活过得去,成绩嘛……也还算是差强人意。在学校也是庸庸碌碌的无名小辈,不像乔东,大一就已经声名鹊起,在艺术团混得如鱼得水,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排着队给他写情书呢。”说完拿眼瞥乔东。   乔东忙撇清:“才没有呢,我大一明明一封情书都没收到过,那都是大二的事了好吗。而且那些情书哪是给我的呀,还不是全都被你当成笑话拿去念了。”   郭微雨想起第一次从乔东手里抢过情书在他面前念的时候,他那涨成猪肝色的脸,就憋不住笑出来。“顾孝我跟你说啊,我从小学就开始抢乔东的情书了,哪一次不是抢到就念的,结果都已经到大二了,他居然还能让我从他手里把情书骗过来,真是傻得太可爱了。”顾孝似乎也十分赞同她的说法,也跟着笑起来。   然后三人各自讲了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但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比如乔东没问顾孝有没有谈恋爱,郭微雨也不敢说乔东的女朋友总是换了又换。   后来乔东说要去顾孝住的地方看一看---他在外面租的日租房,要郭微雨好好休息。郭微雨本来也想跟去看看,但一想到自己昨天没睡几个小时,实在困得不行,今天晚上又要上班,便只好作罢。   有时候郭微雨也觉得自己对乔东操的心都快赶上他妈妈了,但是没办法。她不想让顾孝和乔东单独在一起,不是不放心顾孝,只是怕乔东太傻,不懂得保护自己。    ☆、退让   六点钟,郭微雨准时上班。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客人还不算多的时候,就在群里聊天。老板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有人在问原因,引得群里一阵疯狂的猜测。郭微雨看着那些逗笑的语句,不时轻笑出声。   小林在旁边撞了下她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听说老板失恋了,告白当场就被拒绝了。啧啧啧,什么蠢女人居然会拒绝我们帅气又多金的老板。”   郭微雨讶异于这么隐秘的消息也能被小林打听到,嘴里还是保持一贯的温和:“这种事情,你在群里聊几句就得了,还非要在这里说,小心被老板听到了,不扒了你的皮。”   这么几句话自然吓不倒小林,他还想继续八卦下去,奈何另一边熟客叫他名字,于是谈话中止。郭微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小林最近总喜欢找她谈老板的八卦。   乔东一行人快要到八点才来,此时酒吧已经挤了很多人。但郭微雨还是很快在人群中搜索到了他们。顾孝在看起来和他们相处得很融洽,他一向擅长人际交往,她想。   没有人点酒的时候,她亲自调了几杯色彩鲜艳的酒送到他们所在的雅座去。一大群人围坐着,勾肩搭背,看得出来都带着醉意。   看到她来,乔东和顾孝都收起不良少年的情态。顾孝往旁边想挪个位置给她,乔东则干脆坐到另一边去。酒很快被一抢而光,人手一杯。郭微雨看着顾孝的眼睛,举起酒杯:“你能来,我很开心。你还没喝过我调的酒吧,这是我特地为你调的,试试看?”见顾孝仰头一口气喝光,她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想自己的岗位已经叫小徒弟盯着,今晚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她这么豪爽,乔东的几个朋友也再劝她多喝了几杯。那几个朋友都是混得比较熟的,郭微雨在劝酒上面是一把好手,平日没少灌他们,自己却从不上他们的当,这次抓到机会,自然要把以前的都讨回来的。郭微雨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应下来,一杯一杯地喝。乔东直愣愣地看着,大概也明白为了什么,但也不好劝说,只能不停地给顾孝递眼色。顾孝看这架势,还以为郭微雨一向这么豪饮的,毕竟自己调酒哪有不会喝的呢,便也没怎么劝。等他好不容易明白过来乔东的眼色,准备替她挡酒的时候,就有一个服务生又托了几杯酒过来。   那服务生说:“这是我们老板请大家的。”郭微雨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说了谢谢。服务生离开后,一群人又继续喝,不过从顾孝给郭微雨挡了一杯酒后,便没有人再劝她。她也知趣地拿起一小杯酒慢慢啜。   老板来的时候大家微有些意外,彼时郭微雨正坐在顾孝旁边,大家站起来,郭微雨似乎没站稳,顾孝抓着她的腰扶了一把。和风一边和众人客气地寒暄,一边微微打量郭微雨身边那个陌生男人。   顾孝是难得一见的帅哥,相比杂志封面上的男星怕是也不逞多让,即使在酒吧偏暗的灯光下一张脸也不显得灰暗。看样子心情很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真实笑容,但和风这么些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温柔易亲近。比之面相,他的气质也丝毫不见逊色,不论是站起身来还是伸手扶住郭微雨的动作,都显示出极好的教养和浑然天成的霸气。这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和风想。   即使内心再风起云涌,场面上的事还是不能落下:“你们都是微雨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感谢你们常来捧场。我先敬你们一杯。”服务生自然又是端了好几杯酒过来。和风的这句话其实很暧昧,如果他不作解释,别人难免会觉得郭微雨已经归他所有。郭微雨心中轻叹,这样一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看起来冷峻的男人,其实也在急切地向她的朋友们暗示,暗示他对自己的所有权,虽然那所谓的所有权自己根本没有给他。只是那暗示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近乎乞求的样子,这让郭微雨的心像被揪着一样隐隐作痛,于是对他的暧昧语气不加置掾。   大家干完杯中酒就坐下,自然给和风让了个位置。郭微雨在顾孝耳边说:“这是我们老板,就是帮了乔东的那个。”   顾孝自然知道乔东干的糊涂事,还知道他不肯去向人家道谢。现在经郭微雨这么一提醒,确认了人之后,自然面向和风站起来。和风自然也站起身来。顾孝一边斟酒一边说:“和老板,在下顾孝,乔东的好朋友。我那朋友不懂事,我呢又虚长他一岁,往日他若是有什么冒犯无礼之处,还望您海涵。过去您不计前嫌地帮助他,今天我就以薄酒一杯代他向您道谢。多谢您了。”语毕,喝完杯中酒。   “其实没什么,我也没花多大力气。倒劳烦你和微雨到现在都还记得,真是羡慕乔东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和风说完也实实在在地喝光了顾孝递过去的酒。他是看郭微雨不在工作岗位上,问了人才知道她在这边,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哪知扯出了这一档子事。   寒暄了几句,和风就走了。走前交代郭微雨不必急着回工位上去。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乔东和顾孝一直等到郭微雨下班把她送回去。   走之前,在郭微雨租的房子门口,她对乔东说:“现在都已经凌晨了,学校你是回不去。我有室友在,也不好留你。看来今晚只有顾孝能收留你了。你们两个回去注意安全。”说完对两人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很灿烂的大大的笑容。   其实郭微雨说不说这话乔东都是要去顾孝的日租房的,只是她这话说出来,代表的又是另外一重含义。   从当时在酒吧郭微雨告诉他和风就是帮助乔东的人的时候,顾孝就明白郭微雨是要把乔东交给自己的意思。刚刚又说出那样的话,也是要让乔东无所顾忌地跟着自己走。不论是她还是他,他们都知道,乔东一直是怕她的,这怕里面更包含了愧疚,导致很多事情郭微雨说往东,他就不会往西。只要是郭微雨不高兴的事,他就不会做,就算做了,心里也会不安。所以那一句话,说是乔东的赦令也不为过。   关上门,郭微雨抵在门上不动,脸上还保持着在门外的那个笑容。久久地,她的脸颊滑过两行清泪。跑到客厅的飘窗上看到楼下两个被路灯拉长的熟悉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其实她也舍不得,乔东是她从小到大喜欢的唯一一个男生,但凡有一点可能,她怎么会不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两年,他虽然看起来阳光开朗,但是并不快乐,他常常醉得神志不清,发烧的时候嘴里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她爱操心,很早的时候就在忧虑“同性恋”这三个字会给他带来的压力,所以她每一天都在心痛。她对他身边的男性充满警惕,不肯让他单独出去租房子, 每周至少要见他三次,前两年甚至不肯放他离开这个城市。都是为了防止他走错。   可是她知道她防不住那个人,现在那个人来了,一向开朗健谈的乔东突然就沉默了。她看得见他在理智伦常与爱情之间苦苦挣扎,也看得见他在她面前刻意和那个人保持距离的压抑。但是乔东不知道,他的忍让、挣扎和小心翼翼,都像是针扎在她心里,让她痛恨自己。她当然舍不得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选择退让。   接下来几天郭微雨很少去找乔东他们,一是不愿意去做电灯泡,二是期末的确很忙。星期天下午过去了一趟,把他们的杯子拿去,还准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毛巾牙刷什么的。乔东是个恋旧的人,还有轻微的洁癖,日租房里东西不齐全,就算有她也不放心叫他们俩用。   过去的时候看到乔东把复习资料都带来了,摊开摆了大半个桌面,心里难免泛酸,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跳过。屋子还算干净,不能让乔东过得脏兮兮的,这是顾孝和郭微雨很早就达成的共识。   乔东接过郭微雨手里的大袋子,不由得感慨到:“老郭,你什么时候成我妈了?”   顾孝从洗手间出来,笑骂乔东不知好歹。   郭微雨也是笑,追过去要他叫一声妈来听听,乔东自然是躲。也许是让着她,乔东今天跑得很慢,很快就被抓住了。她顺手拿起鸡毛掸子敲他的背,嘴里还说:“姑奶奶我还不是怕你不习惯这里,给你送东西来。你倒好,居然嫌弃我起我来了,你看我以后还回不回这样照顾你。”   打得并不重,但乔东还是做出一副很怕痛的样子求饶。她看着觉得好笑,便放过了他。顾孝一直在旁边看着,郭微雨放过乔东后就开始唠叨,无非是日租房里的东西不要用,要好好帮乔东复习功课之类的,他都一一应着。   最后她说如果杯子他不带走的话记得拿到她那里去放着,特指那两只蓝色的杯子,他了然地点头。    ☆、登堂   暑假来临,乔东一考完试就走了。不用说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同学们工作的工作,游玩的游玩,都开始了和在学校截然不同的生活。只有郭微雨还是过着千篇一律的上班下班的生活。也有同学叫她投简历早点去实习的,但她在大学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投出去的几份简历都是石沉大海。   和风来酒吧的次数多了起来,同事们都在八卦到底这里有什么能让他们一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隔两天就来报到。小林落在郭微雨身上的暧昧目光越来越明显,有好几次她都在那□□裸的目光下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但一转头,就对上对方一脸无辜仿佛在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搞得她问也不好问。即便如此,郭微雨还是坚定地认为只是因为这家店生意最好商业价值最高老板才会来得比较勤。嗯,一定是这样!   群里又开始传外地的新店一开张就盈利,这个月的营业额已经赶超两家老店云云。弄得郭微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的时候,有一只手在她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她顺过气看到帮自己拍背的正是八卦主人公,又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不过好在最近类似的事情不少,她也练就了一颗坚强的心脏。郭微雨以为他又会像以前一样鄙视嘻弄她一番然后再扯上大堆无关紧要的话,谁知这次却只说了句小心点就走开了。她看着他不紧不慢离去的身影,心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郭微雨赶紧挥走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认真工作。   本来以为这个暑假就要这么过了,谁知才第二周乔东就跑回来。回来就算了,还大白天的就在酒吧买醉。要不是值班的同事刚好认识他,给郭微雨打了电话,他说不定就醉死在一个人回家的路上了。   郭微雨凌晨才从酒吧回来,没睡几个小时就接到电话说乔东在酒吧里喝醉了。谢过那人之后连忙跑到楼下去打车,路上还骂乔东破坏了她来之不易的休息日,心想等等一定要先打他一顿消消气,结果看到倒在沙发上毫无生气的人的时候,什么想法都自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在他还能认得出她来,并不算特别严重,郭微雨也就没有送他上医院。把一个一百二十几斤的像个死猪一样的人搬上四楼,这让郭微雨累得以为自己丢了半条命,但她很快又跑去煮了解酒茶,乔东总是干这样的事,所以她应对起来也算轻车熟路。   看着静静躺在自己床上的人,郭微雨心里五味杂陈。能让乔东醉成这样的,除了顾孝还能有谁。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乔东是不是想让顾孝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没有通知他。还有一个原因,她原以为把乔东交给顾孝是正确的,但现在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适合在一起。乔东看起来年纪不小,实际上还像个小孩子,从小被家里娇惯,长大了又是万事都有她和顾孝挡在前面,自然是没尝过苦头的。他做什么事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意,高兴了就对别人好,不高兴就只顾自己,偏又还是个男女通吃老少皆爱的。而顾孝因为家庭的原因,从来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对身边的人也是挑剔得没话说。乔东我行我素惯了,顾孝却是个控制欲强的……郭微雨懊恼地想,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调成静音的手机在拉上窗帘的幽暗房间里闪着微弱的光,郭微雨悄悄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乔东?他不是在你那里吗?”听着那边不慌不忙的语气,她只想让他多着急一下。   “微雨……”顾孝显然是叹了口气,“我打的是乔东的电话……”   啊看了看手上的手机,还真不是自己的,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她也顾不得尴尬,直接问他们是怎么回事,谁知那头竟连个解释也没有,只说人在她那里他也就放心了,还说等他忙完了就过来。然后……然后就挂了电话。   自己男朋友都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忙”?郭微雨气得想摔电话,但一想这手机不是自己的,摔了还得陪,就忍住了。   晚一些时候,乔东醒过来,郭微雨想请假陪着,却被拒绝。他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在这里呆着哪也不去,她才颇不放心地出了门,走之前还用电饭煲煲了一锅粥。   室友暑假不住这里,所以郭微雨住进了她的房间,自己的房间则空出来给乔东住,乔东是嚷着要回校舍去住,但校舍早就没人了,她怕他一个人住想不开,硬是驳回了他的请求。顾孝是第三天才来的,除去赶路的时间,他在知道乔东的消息之后隔了整整两天才动身。这个发现让郭微雨心中不快。   只要顾孝一出现,乔东立马就眉开眼笑什么都不计较了,好像那醉倒在酒吧里,睡着了都还在哭的人不是他似的。郭微雨汗颜地看着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某人,替他们做好了饭上班去了。   第二天白天郭微雨全是睡过去的。顾孝应该没打算呆多久,乔东要跟着他走也是很显然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们都住在了这里,用郭微雨自己的话说,就算是图个方便吧。郭微雨上夜班,为了不吵到她,他们白天都很少在家。   下午五点,郭微雨起床,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让她不安。她走过去敲了敲自己房间的门,没动静。一转门把,竟然开了,房间里没人,一切正常。她边嘲笑自己的神经质边让自己放宽心,但那不安的感觉还是那么明显。方退出房间,就听到门外传来声响,似乎在争吵,门锁里传来好几次转动的声音后才被艰难地打开。两人看到郭微雨之后都愣了一愣,乔东跑到房间里去翻翻找找,顾孝则顾不上和郭微雨解释太多便冲进去关上房门。房间里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有乔东的吼叫和顾孝的低声劝慰。但这一次乔东似乎不买顾孝的帐,两人越吵越凶,最后干脆边打边哭。   郭微雨这次顾不上跑进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碎了,他们两个有没有受伤。因为她正在和紧随两人而来的、此时正站在门口的第三人大眼瞪小眼。是个陌生男人,高个子,深眼窝高鼻梁,长得倒是白净,可惜是白种人的白。那人看到她也是十分错愕。   他问她:“你是谁!”发音不准但吐字清晰,中文倒是不错。   这个问题被她拿来反问。   “我是顾孝的男朋友,你是他的谁!”满脸骄傲。   郭微雨心中一沉,冷声说:“这里是我家,我的家人都不欢迎你。你走!”   那人不理会她的逐客令,反而要进顾孝他们的房间。郭微雨在半路拦下他,把他往外推。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乔东打开门出来了。   乔东出来看到的正是情敌抓着郭微雨的手臂往后甩,而郭微雨被一下甩得后退几步绊倒在地上,头狠狠撞在茶几边沿的景象。他只觉得怒火中烧,一下失了理智。跑过去就给了那人一拳。乔东的力气并不很大,但胜在出其不意,打在对方肚子上的一拳让对方吃了不小亏。随后两人拳脚并用扭打在一块。不多时,双方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郭微雨脑袋撞在茶几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等她好容易费尽力气站起来,乔东二人已经滚倒在地上了。   顾孝扭到了脚,乔东才得以从他手里逃脱出了房间。等他挣扎着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是一片混乱:两个大男人扭打在地上,本来就不宽的地方现在已经什么都被弄得错了位,郭微雨站不稳似的跌坐在沙发上。   他忍住脚踝的疼痛过去将两人拉开。那两人站起来之后还是打得不可开交。原本就是情敌见面,再加上情敌还打伤了自己的好朋友,这口气乔东怎么能咽得下。   郭微雨从沙发上挣扎着起来的动作无疑在乔东燃烧的烈火上狠狠浇了一把油。这把火立即吞掉了他在顾孝出现后恢复的仅有的一点理智,使得他的动作更加失控。   顾孝不停地劝说,不停地喊“够了”但不起任何作用。见拉不住乔东,又怕他这样失控会误伤自己,一心想要他们住手的顾孝,烦躁的伸出手想要阻止一切。   “啪”的一声响,四个人都停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孝停在半空中的手。乔东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在确定那火辣辣的痛是真的。顾孝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打了乔东,只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那个陌生男人讪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顾孝你疯啦!”只有郭微雨,那清脆的一声掌掴惊散了她眼前混混沌沌的白雾,脑袋一下清明。但她还是气,心疼和怒气撑满她的胸腔。她跑过去一把把乔东拉到身后,母鸡护雏似的和顾孝对峙。   “乔东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打他!”她冲他吼。   “对不起……”顾孝喃喃。   郭微雨不理他的道歉,被顾孝身侧的陌生男人要站到顾孝面前来的动作刺激得口不择言。“我把乔东交给你是想要你好好对他给他幸福的。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个男人说是你男朋友,还一来就大打出手。我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风流韵事,我拜托你把屁股擦干净再来找乔东好吗!”   “喂,女人,你说话不要太难听!我和顾孝……”   “你住口,我和乔东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郭微雨被气得声音都发着抖,根本不管乔东在后面使劲拉她的手。   顾孝想说什么却被打断。“我才是顾孝的男朋友,我凭什么不能说话。”   “男朋友”三个字明显刺激到了乔东,他抓着郭微雨小臂的手指狠狠一紧,几乎刺进郭微雨的肉里。   这疼痛让郭微雨从盛怒中恢复了几丝清明,又更加心疼身后那人。她看着顾孝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说,这个人是谁?”她等着顾孝说话,她知道不管顾孝说什么乔东都会信的,乔东一信她也就不会计较了。   可是顾孝没有说话。   男人得意的看着她。   “你太让我失望了,顾孝。枉我把你和乔东当最好的朋友,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清高干净的,却原来你也会做这种事。”郭微雨嘶哑着声音,“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啊顾孝,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背叛乔东,让我难堪呢?”   “真的吗?”顾孝突然低沉着声音说。   “……”   “你真的觉得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你和乔东才是最好的朋友吗?”   郭微雨被他的说法唬得一愣,“当然是我们三个……”   “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乔东,害怕他跟我在一起了,你就再也没有理由找他了所以才跟我做朋友的吗?”   “顾孝?”乔东叫他的名字,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直直的盯着郭微雨的眼睛。   他的声音变得尖刻,仿佛质问,“什么我们三个,郭微雨,你可真虚伪,你心里明明就只有你和乔东两个人!当初你跑到乔东床上去,也是为了让他没办法摆脱你吧。好了,你不是成功了吗?这三年他都留在你身边,我两年半没有见到他,还不够吗?你还要把他留在你身边多久!”   郭微雨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原来……是这样吗?一直以来,顾孝都是这么看她的吗?   顾孝从小就惜字如金,每次说话都是怎么简洁怎么来,她和乔东曾经想尽办法让他说很长的句子很大段的话,她不知道乔东后来成功没有,反正她是没有成功的。现在他终于肯说这么长一段话了,却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一个情况……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隐约听到顾孝还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放开乔东是在让着我,算了吧,不要总是一副圣母的姿态,我和乔东的幸福是自己追求来的,不是你让的……”   乔东早就离开了自己背后,去拉住顾孝不让他说下去。她知道顾孝也许只是有些嫉妒乔东对自己的依赖,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心中的不满都表达出来,或许也只是被什么刺激得口不择言。她能理解,但她不愿意再听下去,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小心思,她不愿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于是她用尽全力对他说:“滚!”也不管自己尖利的声音是不是划破声带。   他们三个似乎被她的嗓门吓到,呆在原地不动了。   “滚啊,全都滚!”她的声音弱了很多,但气势犹在。三个人很快离开了屋子。顾孝似乎是还要说什么的样子,但被另外两个人拉走了。她也不想去管,她只是一直哭,放声大哭,声音大到扰乱思绪脑袋不能思考为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由坐着的姿势软软地倒下去,变成躺在地板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轻声抽噎。   和风还没进门就闻到浓浓的酒气。郭微雨两个晚上没来上班,假也没请,打电话更是不接。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便找到她的室友欢欢。欢欢打乔东的电话提示已经关机,便请了假匆匆带着和风回出租屋。   郭微雨还是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身边一堆杂七杂八的空酒瓶。她只穿着薄薄的家居服,怕冷似的缩在一团,头发乱七八糟,眼睛闭着,眉心却拧成川字形。   和风和欢欢都是一惊,忙合力把她抬进屋里。受不了她一身酒渍的脏乱样,欢欢把她弄进卫生间清洗一番。和风不知道郭微雨在地板上躺了多久,有没有着凉,但还是翻翻找找半天煮了可乐姜茶,看到像是经过洗劫的客厅,皱眉收拾起来。   房间也是乱的,但还是勉强能睡人。欢欢帮郭微雨弄好之后看她有些醒来的样子便又匆匆赶回去上班了。把郭微雨丢给一个男人来照看其实是无奈,谁叫她的老板是个只会压榨劳动力的万恶资本家。她知道这个男人叫和风,也听郭微雨提过他们之间的事,郭微雨其实是相信这个男人的,所以她也不会怀疑他。   和风把郭微雨的头从枕头上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在床头插着吹风机帮她把湿嗒嗒的头发弄干。他开的小风,动作也不大,生怕吵到她弄疼她的样子。   郭微雨并没有睡得很沉,只是身上无力。被头上传来的轻柔的风弄得微眯起眼,她看到和风一脸专注地为自己吹头发,见她醒来也只是轻轻地笑一笑。他笑得的确很轻,眼睛里有溺宠和关切,她的心就那么微微一动,觉得感激和满足。   风很小,所以头发也吹了很久。   吹好了头发,和风又很快端了姜汤过来要她喝。她乖顺地喝下了。   “要睡一会儿吗?”他柔声。   “不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她的声音嘶哑得有些不正常,本不该再说话,但这两天除了哭她一句话没说,没人可以陪她说话,她觉得孤独。   但和风坚决不让她再开口,又拗不过她,只好絮絮叨叨地说话给她听。他故意把声音放得低沉,是想催她睡觉。   和风的嗓音本就独特,现在故意放低,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温柔。郭微雨安心地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做了好几个重复的梦,梦里是一片瘆人的红。她想离开那红色的世界,却总走不出去,这时候有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她心中不安,觉得这充满蛊惑的声音是陷阱,但对红色的恐惧还是让她顺着声音的提示走下去。不知走了多久,红色渐渐稀薄成淡淡的灰,她以为她要见到光明了,那声音却消失了,她呐喊,她尖叫,那声音都没再出现。她困在那沉闷的灰色里,再也出不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床头的灯光溢出暖暖的黄。想动的时候才发现有个人趴在床边,是和风,他似乎睡得很沉。她悄悄爬起来从床的另一侧下去,进了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和风已经醒了,看到她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收回惊魂未定的眼神,他以为她不见了。郭微雨有些感动,说:“我不会走的,至少不会不告而别。”这算是一个承诺了,不管将来这句话能不能兑现,至少现在能让他安心,她想。   他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拒绝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和风到外面去接了杯热水给她。精神仍然有些不济,她喝过热水就又爬回床上去。和风觉得自己该告辞了,但郭微雨把他留了下来。她说:“陪我说说话吧,我都两天没跟人说话了。”   他 又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低垂着眼,犹豫着说:“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那要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了,郭微雨想。    ☆、往事   郭微雨的妈妈是未婚先孕生下她的,因为不适应北方冬天的寒冷,婴儿不足月就出生了。爷爷奶奶不同意小两口的婚事,原本把希望寄托在肚子上的小两口在看到那个丑陋的女婴的时候也不抱希望了,他们在梅雨时节回到杭州。上户口的时候看到明政局门外斜飞的雨,敷衍地给孩子取名叫微雨。   郭微雨三岁还没开口说话。医生说她患有轻微自闭症,但就算是轻微的,也足以构成爸爸妈妈不爱她的理由。那时他们正忙着做生意,根本无暇顾及医生“要多跟她说话”的叮嘱,特殊的托儿所他们负担不起,只能把她送到一家普通的幼稚园。用他们的话说,老师和小朋友跟她讲话也是一样的。   幼稚园开学一个月之后郭微雨才被送去,所以她并不怎么合群。当然,她不合群的真正原因爸爸妈妈是没有告诉老师的。老师安排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去跟她玩,但那个男孩子一见到她就哭,他的哭声特别特别洪亮,惊得平时大气不敢出一口的郭微雨一下坐在地上。那男孩子其实不喜欢跟她玩,但为了老师手里的小红花不得不天天陪着她。他每天在她面前说很多话,其实他也不过才三岁,会说的话本来就不多,每天重复的,无非是两人的名字。无聊的时候他就喜欢捉弄她,放一只小虫在她面前,或在身后学狗叫吓她。她都不为所动,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天那男孩子实在无聊得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就又跑到郭微雨身后去,这次他没有学什么动物的叫声,而是去扯她的头发。小孩子出手没轻没重的,一下就痛得她哭出声来,但他还较劲似的不肯松手。郭微雨哭得嗓子都哑了嘴里含含糊糊地喊“脚痛脚痛”。这件事情过去很多天还是被老师们当成笑话在讲:怎么头发被扯会喊着脚痛呢。   长大一些的郭微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是这样解释的:当时小孩子们发音都不准,她又因为带着哭腔,所以发音更是拐了百八十道弯,当时老师们听到的“脚”其实是“乔”,而“痛”呢应该是“东”。“乔东”,是当时扯她头发的男孩子的名字,也是她这一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后来她也问过乔东,为什么当初一看到她就哭,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回答,大概是被丑哭的。   会开口说话的郭微雨每天就跟在乔东屁股后面转,被他嫌弃也浑不在意。   小学郭微雨和乔东不是一个班,乔东看着她每天一个吃饭上厕所回家,觉得十分可怜,跑回家去在妈妈面前大哭大闹,终于转到了郭微雨的班。她依然每天跟着他,好像除了跟着乔东就没事可做。   六岁的时候郭微雨多了一个妹妹。很多人怀疑她们不是亲姐妹,因为小眼睛的又黑又丑的姐姐和大眼睛的又白又嫩的妹妹长得实在太不像了。在妹妹出生以前郭微雨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父母和孩子都只是一起住一起吃的关系(那时候她还没想到钱这么深的东西),所以当爸爸妈妈因为妹妹的一声啼哭一声咳嗽而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更不知道当她把这些说给乔东的妈妈听的时候,为什么那个跟妈妈一样大的人会流露出那种让她心酸的表情。她只知道从那以后乔东的妈妈会时不时地让乔东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还总叫她去家里玩教她弹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乐器。老师说过不可以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但只有乔东的,她从来不会拒绝,虽然那时候,也只有乔东会送东西给她。   初中郭微雨和乔东又不在一个班,但这次她没有再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乔东自然不会再去求妈妈帮他转班。出乎乔东预料的是,上了初中的郭微雨一天比一天蹿得高,也一天比一天漂亮,同身高一起暴涨的,还有她身边朋友的数量。因为会弹琵琶,她很快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初一下学期,郭微雨班上转来一个穿着白衬衫黑皮鞋梳着中分头的男生。大家在私底下叫他“小汉奸”,却又都不敢靠近他。只有郭微雨伸出手去摸他那每天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他礼貌地躲过之后还是会跟在他身后问长问短。   某天放学,郭微雨坐在乔东的自行车后座,看到站在路边的自己班的中分男生。停下来一问才知道是来接他的车在半路坏了,就是抛锚。郭微雨想到今天在课堂上新学的词。   应了郭微雨的要求,乔东把她送回去之后再去送了中分男生回家。郭微雨跳上乔东自行车后座之前颇为豪爽的说:乔东,我把顾孝就交给你了啊。   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接过顾孝,他自己要求父母给他配了一辆自行车。因为顾孝家里比较远,他又还不太敢一个人骑车,所以早上上学乔东会到郭微雨家接她一起去找顾孝,下午放学也是先赔顾孝到家了其余两人再返回去。三个人一起上学放学,甚至后来一起吃饭,初中三年一晃就过了。   中考放榜,郭微雨和顾孝考上了市里的同一所重点高中,乔东由家里交了些赞助费也混了进来。顾孝在两人的影响下早就不是呆板的中分加白衬衣黑皮鞋了,上了高中更是不停地蹿高,比之当年的郭微雨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乔东看着他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的身高,啧啧赞叹后就是一阵挖苦讽刺,郭微雨赏乔东一个爆栗,看着同样越变越高的两个男生一脸哀怨。   乔东比顾孝先收到情书,郭微雨觉得可能是因为乔东行事更高调,毕竟顾孝比乔东帅得不止一点半点。不知是谁打听到郭微雨是乔东的好朋友,于是那些情书就只能全部到她手上溜达一圈再进入乔东温暖的怀抱。第二天郭微雨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感想如何,他只是低头吃饭,含含糊糊地说看都没看全部丢了。郭微雨还来不及感叹自己那封夹在众多粉色信封里的蓝□□书的悲惨命运,就被拉到一边。乔东很郑重地跟她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你懂吗。   她当然懂,但她怎么想他就管不着了。   郭微雨以为乔东连自己都会拒绝,也一定会拒绝别人(虽然这个逻辑看起来根本没有逻辑)。但是她发现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乔东的脸上就会带着莫名的娇羞的红润。   警铃大作,可她就是查不出乔东到底喜欢了谁---他的身边依然只有自己一个比较亲近的异性。那是高三上学期,紧张忙碌的学习让他们都没有时间去观察太多其它的事情。   但就算郭微雨拼命想要忽略,身边两人的异样还是让她发现了端倪。每次一起吃饭乔东依然滔滔不绝却从不跟顾孝讲话。大课间出教学楼晒太阳遇见时顾孝总是不看乔东,却在乔东转头跟别人讲话时看着他出神。周末放学顾孝家里派人来接,位置变成了郭微雨坐前面,乔东和顾孝一起坐后排却是一人坐一边远远相望的局势,有时候车子拐弯或急刹车两人撞在一起都要一边打咒骂一边脸红半天。在他们第三次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冷战的时候,郭微雨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作为一个中考前夕还在看日本漫画的资深腐女,她当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还是不能相信自己两个最好的朋友也即将踏进那样的圈子。她想,她也许比两个当事人还先明白他们特殊的感情,但她不会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晚一天发现,她就晚一天被抛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她用了整整一个寒假来消化这件事情。她觉得自己消化得还是挺不错的,因为两个月后的某个难得的假期,当她看见顾孝的吻落在乔东额头的时候,也只是很淡然的躲在阴影里去。看来他们已经确定彼此的心意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做好面对阻碍的准备。她爱顾孝也爱乔东,以他们的快乐为快乐,所以她不会去做他们的阻碍。   只是乔妈妈,那个从小带她比亲妈还好的女人,她不敢想象这件事会给她带来多大打击。   她去百度过同性恋,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反同和恐同两个词。也看到几年前被炒的沸沸扬扬的加拿大承认同性婚姻事件。那是顾孝的国籍所在地,她觉得幸运。   高考志愿他们三个填的是同一个城市,是郭微雨出生的地方,她走的时候并不记事,却执着的想去看一看,如果能够找到爷爷奶奶,也许从爸爸妈妈那里缺失的温情能由他们来弥补。她自然不敢一个人去,于是死拉着乔东和顾孝,她觉得,只要有他们俩在,就算找不到爷爷奶奶,或者被扫地出门,不管好的坏的,她都有人可以分享有靠山可以依靠。   那城市离得远,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对顾孝他们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她没想到,这会成为她将来去到那个城市的最大理由。   所以她还是想,跟乔东和顾孝谈一谈,表明自己的立场,再陈述一下利害关系,如果他们真的非君不可,那自己也好早日筹划替他们减轻一些负担扫除一些障碍。当然这些,都得留到高考之后再说了。   其实后来回想,接下来的事情也算不上谁对谁错,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太过年轻,承受不起后果,所以只能听从,然后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要考试,所以恐怕只能两更了。 Forgive me,please. ☆、风起   高考后的三天,大家按计划出门旅游。其实应该算是集体游,借的一个同学家的度假村,也有几个老师一起。褪去在学校黑板戒尺教书育人的外衣,老师们其实也能和学生打成一片。   度假村有自己的酒店,大家这三天就住在酒店里。按照分配,郭微雨和一个不是很熟的女生住一间房,乔东和顾孝一间,组织的人念到这里的时候,郭微雨眉毛都要打结了,但想到这种情况下要是跳出来说不,一定会让大家起疑心,便紧紧闭上嘴巴。第一天晚上郭微雨特地喊了一大帮人去顾孝他们房间打牌,嘻嘻闹闹到深夜大家直接横七竖八就地睡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又强打起精神出去玩。郭微雨看到顾孝在看她,那眼神充满探究和疑惑,看得她后背发毛。   第二天晚上旧业重操。但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再呆到太晚,十二点就走了。郭微雨本来想留下来和顾孝乔东好好谈一谈,但被一大群人推推搡搡弄回了自己房间。那个不太熟的女生早就睡着了,连有人洗澡那么大动静都没弄醒她。   郭微雨永远记得那天早上发生的事。   模模糊糊睡到六点多,乔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来看他们,她含糊不清的应着。那一天是在度假村最后一天,她知道乔妈妈是怕乔东东西太多不好拿,才大早就跑过来。宠孩子宠到这个程度,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乔妈妈的举动仍然让郭微雨心里泛起酸涩和感动。   迷迷茫茫洗漱完毕,同室的女生还在睡,门外逐渐有了脚步声,是有人起床出门。乔妈妈已经快到了,打了电话来确认房号,她依然含糊不清地回答。郭微雨的起床气很浓,到现在还神游在状况之外,但好歹还记得要到隔壁去通知乔东。她推开房门准备进去。   推……这个动作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房门没关,起床气立马烟消云散,心想是不是遭贼了,要不要先报警。走进去却看到一地丢得乱七八糟的东西,T恤、长裤、睡袍……都是顾孝和乔东的。   乔东闭着眼睛睡在床的一角,薄薄的被子上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床上一片凌乱,盖住乔东的被子盖不住皱起来的床单上刺目的血迹……这样一副场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郭微雨像被雷劈中一样呆立在当场,世界一片静默,但残存的一点理智仍然维持着她大脑的运转。首先想到的是乔妈妈马上就要到了,最多不过三分钟……顾不得去想顾孝为什么不在,她在地上一团乱的衣物中捡起他的塞进床底,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让乔妈妈知道乔东和顾孝的事……   她用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脱光衣服,把它们乱甩在地上,然后一下跳上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跳 上床的动静惊醒了乔东,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在看到眼前的人是郭微雨的时候吓得立马坐起来。郭微雨想解释,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门的那边已经有了脚步声,唯一来得及的,只有把他拉下来用被子盖好再俯在他耳边通知他,他妈妈来了。等乔东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郭微雨想做什么,乔妈妈已经看到了他们相偎相依的样子---郭微雨没有关门。   跟乔妈妈一起进来的,还有在路上遇到的,热情地送她到房间的同学们。   嘈嘈杂杂的人们立即安静下来,郭微雨顾不得去管他们,她只看到乔妈妈眼里的惊喜变成惊吓再一点点变得灰暗,然后,默默地转身。她说:“先把衣服穿好。”带着人准备出去。   那一瞬间郭微雨是感谢乔妈妈的,因为她的冷静,她没有像她做的最坏的打算一样掀开她的被子,大骂她是勾引自己儿子的狐狸精。或许,这件事情不会闹大,乔妈妈会压下它……   如果……如果……郭微雨能早点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如果顾孝能晚一分钟再从浴室里出来,那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顾孝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乔妈妈听到动静转过来,看到半裸着上身的顾孝后嘴唇都发着颤,像是要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她直直地倒了下去。乔东想站起来去看她,却被郭微雨死死拉住。好在还没走出去的同学赶忙接住乔妈妈,手忙脚乱地把她抬了出去,这次有人关上了门。   顾孝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脸迷茫地看着床上的两人。他去洗手间洗澡最多不过十分钟,自然不会认为乔东和郭微雨能发生什么。但郭微雨叫他们转过身去的时候只有乔东闭了眼睛用被子盖住脸,顾孝仍然在状况之外。   郭微雨又冲他吼了一句:“我叫你转身啊。”他依然没有动。郭微雨脑中充血,她想,要不是顾孝突然出现,乔妈妈就不会晕倒,事情也就好解释得多。但她担心乔妈妈的情况,也顾不得那么多,心一急就直接赤裸着身子从床上下来穿衣服。顾孝此时才受惊般转过身去。   “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昨晚是我和乔东在一起,你一直在隔间。你的衣服在床底下,记得拿出来。”乔东和顾孝住的房间是两间连通的,因为是名单上最后两个名字,所以他们的下一间没住人。   不等两人说什么,郭微雨就穿好衣服出去了。乔妈妈被送去了医院,郭微雨回自己房间抓起钱包就往外跑,跑出度假村需要很长的时间,等车也等了很久。等到车的时候乔东他们也来了,最后三人一同去医院。   其实郭微雨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只本能地不想让乔妈妈知道乔东和顾孝的事,再说顾孝家里,虽然给他充分的自由,但原则还是十分强硬的,家法也是让人闻风丧胆。她已经趁着这点时间理清了思绪,就说是她和乔东在谈恋爱,顾孝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了,若是真的被知道也是有能力面对的。但她怕,乔东太冲动,顾孝太清高,他们两个只会把水搅得越来越浑。还不如自己去,毕竟是女孩子,长辈们总会给她留点面子,把顾孝撇在事情之外也是能保护一家是一家。至于自己的父母,反正除了经济,他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没有往来。其实都那个年代了,发生那样的事也是常见的,只能算是年轻人的两情相悦情不自禁,乔妈妈一向又那么喜欢自己……她自我安慰似的想着。   乔东和顾孝已经明白发生的事,所以郭微雨也没有再多做解释,只吩咐他们俩该怎么说。   “我不会让你来替我们承受的!”顾孝不同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   “你到底是有多蠢呐,顾孝。”郭微雨生气,“你是打算把你的父母和乔东的父母气死一个两个才甘心吗!”兴许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激烈,郭微雨缓了一缓又说:“我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会怎么想,也许他们常年生活在国外,受那里开放风气的影响,对你们的事比较容易接受。但是乔东不一样啊,他的父母是就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一定受不了自己儿子不喜欢女人这样的打击。乔东他妈妈身体又不好再这样给她刺激一下,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了呢?谁去负责,你们两个下半辈子要是都活在内疚里,那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跟他们好好说,他们还是能理解的,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你带着乔东远走高飞吗,你能走到哪里去,脱离了家里的大人你们能过上现在这么无忧无虑的生活吗!”郭微雨冲着顾孝一通吼,她只想乔东和顾孝能听她的话,“不管怎样,咱们好歹先把眼下的情况稳下来,以后的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好吗?乔东,你妈妈本来心脏就不好,你还忍心让她再受刺激吗?”   乔东低垂着头,过了很久才说:“先把顾孝撇清吧……,我妈是看到顾孝之后才晕倒的,只要告诉她顾孝只是意外出现,大概……就没事了。对吧?”   从头至尾乔东都没有抬头看谁一眼。他说完了这句话,顾孝的拳头就紧紧握住。郭微雨看在眼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郭微雨跪在乔妈妈的病床前承认了和乔东的关系,把顾孝撇得干干净净何其无辜。回家自然免不了父母的棍棒和妹妹的冷嘲热讽。好在一切从表面看起来已经回到正轨了。   但也只是表面而已。顾孝原本就是从国外回来的,回来之后还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让他的女生缘好到不行男生缘却不甚乐观。虽然在长辈面前把顾孝撇得干净,但朋友圈子里流传的版本还是三人混乱的关系,什么顾孝男女通吃啦,被抓住的那天其实三个人是在玩3P啦,怎么难听怎么传。也有人不相信的,两伙人越闹越凶,最后不知谁把这件事捅进了顾孝父母那里去。顾孝被关了禁闭,一个月后才鼻青脸肿地出现在乔东和郭微雨面前。    ☆、实习   天色渐明,没拉窗帘的房间里隐约透出灰色的蓝。   和风伸手帮郭微雨掖好被角问:“然后呢?”   “然后?”她似乎很费力地在回想,“后来的事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流言传的真是可怕,我大概是受不了流言,又对顾孝和乔东心存愧疚,所以一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离开杭州了。乔东也是拖着行李跟我一起走的,我问他顾孝呢,他说受不了流言被他父母送到加拿大了。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明明全是心痛,脸上还非要装作云淡风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就要那样结束了。我看着他,心真是痛啊,我对自己发誓,一定不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后来你也看到了,他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要经过我的筛选,他去的地方都必须是我先去考察过的,甚至我也偷偷制造机会让他认识漂亮女孩子。可是……”   她闭上眼睛,似乎是认命地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爱情这玩意儿无所不能吧,即便是过了三年,他们还是又在一起了。”   和风摸着她的头发,心疼地说:“你真傻,你自己明明都还只是个孩子,那么大的责任,你怎么能承受得起呢?”   郭微雨听到这句话后原本望着天花板的空洞洞的眼睛立即被泪水沁湿。她觉得是乔东把她从自己那个黑暗的小世界里拉出来,然后和顾孝一起在她一张白纸的人生涂上五彩斑斓的色彩。她感激他们,却无以为报,所以有什么事她都习惯性地站在他们俩面前去挡。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能不能扛得住,想不到第一个问的,竟然会是与那件事全不相干的和风。   看着背靠在床头的人虚弱的样子,和风叹了口气想要结束这个话题。郭微雨却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顾孝为什么吵架吗?”   他怜惜又认真地看着她,听她说下去。   “顾孝对我不满,大概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也许是从小就认识乔东的原因吧,他在我心里一直都还是小孩子,而顾孝在我的第一印象里,就是严谨成熟又理智的小大人。所以后来很多事情,我都理所应当地觉得我和顾孝应该保护乔东。也许这在顾孝看来,就是我一直在讨好乔东。再加上这三年他都远在异国,心里多少会不安吧。   “其实我心里是有气的,我气顾孝三年都不肯回来,让乔东和我苦苦等了三年。等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也准备好了只做个旁观者,这时候竟然有一个人出来自称是顾孝男朋友。我肯定是受不了的,现在想来当时自己确实做得有点过份,但是我想不到顾孝会那样说我。   “他竟然说我是为了能有理由留在乔东身边才硬拉着他做朋友的……我从来没想到他原来一直是这么看我。原来在他眼里,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都是我在利用他。可我从来不是那样想的啊,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都已经没那么喜欢乔东了。可是他不信我……”郭微雨的眼里不停地淌出泪水,她看着和风,把他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嘴里不住喃喃“他怎么会不信我……”   和风只能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除了“我相信你”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是郭微雨他们三个人的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不能说什么,他能做的,只有在她受伤难过的时候给她安慰让她倚靠,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至少还有他在相信她。   郭微雨哭着哭着就又睡着了,这一次她没睡多久,但是醒来之后情绪好了很多。和风硬逼着她喝了点粥。她向他道谢,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让她谢的。没过多久他就走了,走之前让她先不急着回去上班。她感激地笑了笑,没再说谢。   加上之前矿工的三天,郭微雨有一周没去上班,和风全都给她算的病假。在家呆着其实很无聊,和风便每天来陪她说会儿话,他每次都挑白天人来人往的时候来,来了也只在开着门的客厅里坐着。郭微雨为他的贴心感动。   期间乔东一个人来过,郭微雨也是一切如常的接待他,她没问他们怎么样了,因为他看起来还不错。他替顾孝求情,说他只是一时冲动,不来看她是因为有事。她也只是笑笑,其实他们都理解对方,只是拉不下面子,这么多年的朋友哪能说断就断得了呢。她把顾孝和乔东之前放在她家里的护照等证件拿给乔东,叫乔东到加拿大去好好玩。乔东感谢她的大度,其实她只是觉得隔得太近不好意思跟顾孝道歉,想必顾孝也和她一样想,因为他一刻也没停留就带着乔东飞了加国,普一落地就给她发了报平安的信息。   信息内容很简单:“已到。勿挂。”只有四个字。她把手机按在左边胸膛,心想:看,多么爱面子多么骄傲的两个人。   风云变幻,时光飞逝。   大四开学前一天乔东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郭微雨到机场接人,看到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他过得不错,一边捏他手臂一边嘲讽他长胖。乔东则一再申明那是肌肉不是脂肪,两人又回到一贯的相处模式。   大四的课更少,学校把实习作为任务安排给学生们。学校安排实习的地方甚至要出了本省,郭微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样的机会,再次尝试投简历,依然等不到回音。想着身边的同学们都已经找到工作,连乔东都已经穿起西装打起领带讥笑她的无所事事了,难道自己真的要作为一个调酒师完成实习报告吗?她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你这天天唉声叹气的。”郭微雨受命送饮料进办公室的时候,和风这样问。   郭微雨摇头,表示没什么。   “是因为实习?”好歹也是经历过的人,和风不用费脑筋就猜到了。   她点头。   “要不你来当我的助理吧,一样可以写实习报告的。”他提议。   听到这句话,郭微雨眼睛一亮,但立马黯淡下来:“……算了吧,你都有助理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状似认真地想了想,说:“现在事情越来越多了,小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本来就有再招一个助理的打算。反正都要招,与其大费周章去找,还不如从内部选。你说是吧”郭微雨在酒吧工作了两年,自然算是内部人员。   “……可是我没有经验,专业也不完全对口……”她其实有一点心动的,但总觉得这么便宜的事不像自己会遇到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不太愿意欠和风的。   “经验可以学嘛,谁的经验不是积累来的。专业不完全对口,但总还有一些是对得上的,再说了,现在有多少大学生找工作能找到专业对口的。”见郭微雨眼色似有松动,他又赶忙加上一句,“如果你来的话,要先跟着小方学习一段时间,也要做很多杂七杂八的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助理。”   不想在他手下工作跟他靠得太近也是其中一个原因,郭微雨有些被看穿的窘迫,除了尴尬地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下结论:“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我就让小方去拟合同。”   郭微雨听话地出去上班。一个小时后,有人来叫她去办公室。   和风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见人进来便示意她坐下:“喏,这是合同,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有没有要改的,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郭微雨震惊地看着和风,再看着桌面上的两份文件,这是替她决定了的意思?“可是……我还没想好呢。”   “等你想好了,大学都该毕业了。还不如由我来替你想,你只要听我的就可以了,知道吗。”他眼角含笑,说后面半句话的时候刻意压低嗓音。听得郭微雨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却像漏掉一拍一样狠狠跳了一下。她避开他看自己的眼睛,紧张地拿起桌上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翻开一看才想起是劳动合同,心里一阵懊恼,想赶紧放下,但是和风直勾勾地盯着她,眼角笑意更浓。   他努努嘴,示意她好好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其实条件很合理,对于一个实习生来说不算苛刻也不会优待。见她认真看合同,和风也收起玩笑的心思:“在熟悉的环境里工作应该会少一些压力,但是就算大家是熟人我也不会对你放松要求,工作绩效考核还是会一样严格。你清楚了吗?”   和风公事公办的语气让郭微雨也严谨起来,她仔细想了一会儿后指出一些希望改的地方。谈完合同之后,和风又对她说:“但是因为你不是经过常规的渠道进来的,所以将来也许会有一些不好听的话,你想好了吗?”   “我知道,我会努力向小方哥学习,争取早日独当一面,不让别人有话可说。”郭微雨知道和风给她一个助理的职位当然会有不同的声音,所以她自然会尽全力对待这份工作。   “那就好。小方现在不在,新合同应该要明天才能好,那就明天再签吧。你先去工作。”   郭微雨又告辞出来了。    ☆、确定   稳定的工作和规律的生活中时间过得也很快。   大四已然去了一半,新一轮的寒假即将来临,不过寒暑假对郭微雨来说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有明显的不同。反正不管学生们怎么放,她都还是要规规矩矩地在周一早上报到,周五下午把没做完的工作抱回家继续啃。助理自然不同于调酒师,最明显的就在于工作时间,调酒师是昼伏夜出,下班时间得视当天的营业状况而定且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之分。助理则是标准的八小时制,无需昼伏夜出还有周末。当然因为酒吧营业时间的特殊性,她还是时不时会在晚上上班,不过那些都是加班了。和风常常出差,带的都是小方,外人道这是他对郭微雨能力的不信任。但在郭微雨看来,不管自己能力有没有得到认可,不用跟着和风他们出远门就是对自己很大的赏赐。   郭微雨还是有虚荣心的,跟着小方两个多月,其实很学到了一些东西,对处理业务算是有了一些心得。她觉得自己可以独立处理一些事了,但有和风和小方在,她似乎永远找不到大展拳脚的机会,只有等他们出差了,这边的事才能落在她身上。和风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时不时带着小方“出走”,还在必要时隐晦的给她指点。每当这个时候,郭微雨就会很感激和风顾全她的面子。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又充实地过下去。郭微雨跟和风确定恋爱关系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一天。   年底盘点,人人都忙碌起来。酒吧的两个老板带着各自的助理在办公室齐聚,其他人在各自的岗位奋战。助理们在办公室、财务室和仓库之间来回奔波。盘点在几天后的下午结束,因为过年回家的员工比较多,年会早在一星期就举行过了。是以那天晚上参加庆祝活动的只有财务室的和办公处的,加起来也只有七个人。和风喝了不少酒,虽不至醉倒,但二老板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回家,便吩咐郭微雨送他回去。   郭微雨虽觉不妥,但二老板也是上司,他的命令不可不听。把和风送到家,帮他煮了解酒茶就要离开了。第二天早上给和风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郭微雨不放心,怕他昨晚喝的太多耽误了今天与供应商的会面,便匆忙赶去他家。郭微雨是有钥匙的,和风总是把东西落在家里要她去取,索性就给了她一把钥匙。她开门进去,和风还在睡,打电话试了一下,手机在床头没开声音。时间充足,她便煎了蛋弄了早餐叫他起来吃。   和风洗漱好到餐厅的时候,郭微雨正在往杯子里倒热牛奶。灯光打得不是很高,但窗外飘着的雪更显得屋内一片雪白,郭微雨耳发垂落,衬着侧面温婉贤淑,见他过来便冲他一笑,说:“快过来吃早餐。”一副如花美眷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依言坐下。桌上是一模一样的两份早餐,煎蛋和吐司。“不好意思啊,我只找到这些,不知道弄得好不好,你将就着吃吧?”   和风喝了牛奶,再尝了煎蛋,说:“煎得不错。”当助理以后,有好几次和风喝多了酒,都是她照顾他,饭自然也是做过的,他一向不吝啬于对她厨艺的夸赞。“都要过年了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准备?”她问。   “我回去过年。”   噢,郭微雨这才想起来和风每年都是要回家过年的。自己好几年不回去都差点忘了过年是要回家的。   “那你家里怎么什么都食材没有了?我前几次来可不是这样的啊。”   “嗯……用完了就没有了呗。”和风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郭微雨摇头,对他对待生活的态度不置可否。“唉,看来你是真缺个人来管管你。”   “不是有你呢嘛。”他往嘴里塞进一片吐司,无所谓地说。   “我?” 郭微雨原意是说和风缺个女人来照顾他的生活,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她差点想岔,“我只是个小小助理,我可不敢管你。”   和风挑挑眉,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敢管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听你的?”   气氛似乎有些暧昧,郭微雨咽下嘴里的食物,“算了吧,我哪有资格让你听我的。保不齐哪天你觉得我越矩了就炒我鱿鱼,那我不是很亏?。”她试着把气氛弄得轻松活跃些。   “你煮的饭真的很好吃。”和风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嗯……谢谢。”   “谁要是能每天都吃上这样好吃的饭,那他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了。”他收起玩笑的表情,郭微雨再傻也听得出来其中的暗示了。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没再和她提过感情的事,她几乎都要以为他对自己没有其它的心思了。想起那个念头出现之后自己的魂不守舍,郭微雨不由得苦笑,自己似乎,有了一些想法……   “什……什么呀,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愿意吗?”语气严肃,有期待,有忐忑。   她也看着他,看着他有些小心翼翼但又认真的眼睛。很久,才扬起嘴角:“好啦,等开完会我就去买菜。”说着撕下一小片吐司送到他嘴边。   和风乖巧地张口吃下,两人皆是一笑。   这便是定了。   很快到了农历新年,乔东回了杭州,郭微雨跟着和风回他老家。   和家爸爸妈妈自然是一派欢喜。高高兴兴地将郭微雨迎进门。和妈妈笑说她早就料到郭微雨会再来的。   郭微雨脸上一红,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和风,后者报以温和一笑。和妈妈要把行李都拿到和风房间里去,郭微雨忙按住自己的行李说:“和妈妈,行李太重还是我来拿吧。”   和妈妈颇为欣慰地放手,郭微雨却问:“我还是住上次那个房间吗?”和妈妈悄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心说现在的小情侣不都是住一起的吗,怎么自己儿子不是呢?   和风俯在她耳边轻声说:“妈,我和微雨在一起才没多久,没到那一步呢。”说完拿过自己的箱子帮着郭微雨把行李搬到各自房间。   新年一切如常,说起来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郭微雨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也许是二十四年来第一个有男朋友的新年,不论做什么,心里都有牵挂,跟和妈妈上山烧香的时候,除了要为家人朋友祈福,这一次还多了个和风。她许第三个愿望的时候,心里一直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和风和风,越念越觉得好听,越念越觉得心里满。   跨年倒数,还是像去年一样到空地上放烟花,那块空地今年修成了广场,放烟花的人较之往年更多。当最后一个数字数完,和风在郭微雨耳边轻声说:“我爱你。”然后,烟花破空,映照夜空下一张张笑脸,那是此刻的幸福。   过完年,一切就又回到正轨,和风忙得饭都没时间吃,郭微雨自然也没有闲着,工作学校两头忙。   年后顾孝送乔东回来。顾孝一家早在三年前就陆陆续续迁到了加国,回来过年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是乔东过完年去了加拿大,顾孝再送他回来。郭微雨每每打趣乔东都要成空中飞人了,顾孝都要说她宁愿在国内累死累活地工作,也不愿意出国去找他们玩。   “哎哟,人家老郭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了男朋友陪,哪还记得咱俩这不知多久才见一次的朋友呢。是吧”乔东在一旁挤眉弄眼。   乔东和顾孝回来后,郭微雨找了个机会把和风正式地介绍给了他们。两人当然是一番感叹,郑重其事地把郭微雨交给和风,此间两人的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令郭微雨开始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女儿。   “你还知道呢,乔东。过年一放假不是回杭州就是去加拿大,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哼,就准你卿卿我我浓情蜜意,就不准我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谈个恋爱抚慰一下我受伤的脆弱心灵?”郭微雨呛他。   见郭微雨又要拿这个说事儿,乔东连忙认错打住,自己不就是太兴奋,一放假就跑去找顾孝而忘记去跟她告别嘛。至于吗?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她其实他只在杭州呆了一个下午就去加拿大了的。   “那这样说的话,我刚刚应该说错了一件事情。”顾孝突然说。   “什么事” “什么事?”两人同时问。   顾孝故做神秘地看着郭微雨,等吊足了两人的胃口才说:“我刚刚说微雨是在累死累活地工作,其实说错了。她现在可是老板娘了,哪里还用的得着那么拼命。”   郭微雨见自己等了半天不但听不到什么有趣好玩的信息,反而被调侃,心里一阵气结。但又被“老板娘”三个字弄得脸上一红。和风没有特地公开和她的关系,她也不让他特地去说,但他平时又毫不掩饰地给她特权,现在员工里有不少人都在猜测她和老板关系不一般,还私底下称她为正宫娘娘。弄得她颇为尴尬。   郭微雨脸一红乔东就忍不住笑了,他不停地拿她开玩笑:“顾孝你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老郭这么娇羞的模样呢。哎,你别动,让我把这历史性的一刻拍下来。”说着还真拿出手机拍照,郭微雨自然隔着餐桌伸手去抢。顾孝扶了一把站到椅子上去的乔东,笑道:“你们两个真是的,还吃着饭呢。”   从洗手间出来的和风看到这幅场景,问:“这是说到了什么,这么高兴。”   郭微雨抢不到手机,在乔东腿上狠狠锤了两下,乔东痛呼两声,跟顾孝告状。顾孝促狭地看了一眼郭微雨,回答和风的问题:“我们刚刚在说……”郭微雨投来警告的眼神,“微雨会不会涨工资。”   郭微雨听到顾孝没有说“老板娘”的事情,心中十分高兴,不住地点头。等点过头才明白顾孝又在调侃她,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我们才没有说这个呢。和风你别听他胡说。”话还没说完耳根子就通红。乔东和顾孝笑着看她,和风是不明所以,郭微雨则低下头状似认真地刨饭。    ☆、磨合   顾孝走后的某一天,和风突然问郭微雨那天在饭桌上他们三个到底在说什么。   郭微雨还是脸上一红,告诉他没什么。但他似乎很执着于这个问题,很严肃的再问了一次。她见他表情,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一件小事。   他拉住她的手:“我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我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空间和隐私,但是微雨,我只是怕,怕你们之间有秘密,这让我觉得我进不去你的世界。”   这个,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吧“和风,虽然我以前喜欢过乔东,但是现在他们两个只是我的朋友,你才是我的男朋友。友情和爱情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我能够分得清。你相信我好吗?”和风坐在沙发上,郭微雨站在沙发背后从后面抱住他的头,轻声呢喃,“你是真的想知道我们那天到底在说什么吗?”   和风点头。   “我们在说……哎呀,就是顾孝说我是老板娘,可以不用工作。”郭微雨放开手,转过身靠在沙发背上。   “嗯?”和风起身把郭微雨拉过来坐下,自己则坐在扶手上,“原来我的微雨是害羞了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本来就是老板娘呀。”   “你还说!”郭微雨脸红得埋下头,声音嗡嗡,“我才不是老板娘呢。我们又没结婚。”   “谁说一定要结了婚才是老板娘?不管结不结婚,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老板娘,我什么都听你的。”   和风不是个善于说漂亮话的人,他说出来的,都是他心中所想。郭微雨觉得感动,伸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谢谢你,和风。”   和风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捧起她的脸,找准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郭微雨不是爱折腾的人,和风也因为年纪的关系一心要找个可心的人来照顾自己的生活。所以在这段恋爱里,两人都是认认真真对待。和风能感觉到郭微雨的心思,自然对她百倍的好。   天气转暖,白日愈长,日头更烈。夏天悄然而至。   这是郭微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算算日子,也只剩两个月不到就毕业了。毕业答辩,论文,还有一些其它事情,忙得郭微雨几乎顾不上工作。和风也理解她,给她放长假。和风自己也有事业要忙,总是有大大小小的差要出。是以两人更是聚少离多,郭微雨能感觉到他不开心,特别是每次短暂相聚又分离的时候,他就更加寡言浑身散发低气压。   “天呐,你不要再这样撅嘴卖萌了好吗?你这么可爱,我都舍不得你走了。”某天,郭微雨去和风公寓送他出差,快走的时候和风又是不开心的样子,郭微雨便逗他。   某个男人趁机搂住她的腰紧紧抱住:“那我就不走了,你叫我不走我就不走。”   郭微雨满眼笑意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我亲爱的老板,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会撒娇呢?”踮起脚尖用自己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不住摇晃,“我们才见这么一会儿,我当然舍不得你走啊,可是老板呐,你现在只是去见个客户而已,用不了多久的。要是你连客户都不去见了,生意做不成了,那你拿什么养活咱们这么一大公司的人呢。我毕业以后去哪里找工作呢,你说是吧?”   “可是等我谈完回来,你又要去学校了。”他低声。   “那也没办法嘛,明天就毕业答辩了,我总要临时再抱抱佛脚的。好了,我答应你,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就好好陪你,不管你见哪个客户,去哪里出差我都跟你一起去,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好吗?”郭微雨也低声劝哄。   但和风还是撅着嘴不说话,郭微雨搂着他的腰一边摇一边问:“好不好嘛?”   和风没说好不好,但是嘴角上扬,用手指弹了一下郭微雨的额头叹了声:“你呀!”   见自己说的话起到作用,郭微雨轻轻在和风嘴角上啄了一下表示开心。刚想叫他收拾收拾出门,就被和风一把抓住脑袋加深了方才那个轻吻。   郭微雨从未和别的人接过吻,无从判定和风的吻技好坏,只觉得每次被他吻着的时候自己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她想,应该是好的,自己选的这个人,一定是好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吻,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不上气,郭微雨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到和风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呼出来的气息也是灼热的。自己扎在牛仔裤里的衬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原位,腰上裸露出来的肌肤被一双手覆着,那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腰,不安分地游来游去。她突然有些不安和害怕,下意识地抽出双手把和风的两条手臂连着他的腰圈在自己怀里。   怀里的手要挣脱出来,她便更加用力抱着他颤抖着说:“你别动。”声音有些变了调,但还是软软低低的,有些恐惧和哀求的意思。和风闭上眼,真的没再动了。   两厢无话。   过了好几分钟,郭微雨才轻轻松开他。两人的脸颊都有些微微的泛红,表情颇不自在。郭微雨低着头说:“我……我先走了,你收拾收拾也快去吧,别耽误事儿。”说完拿起包就换鞋出门了。   和风看着那个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得苦笑。   之后好几天,两人都没见面。刚开始通电话的时候郭微雨的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但过了两天也就好了。等两人手头上的事都暂告一段落终于约好时间要见面,已经是一周之后。   这天早上郭微雨在家里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奔着和风的公寓去了。   其实话说起来,自己跟和风在一起也有大半年了,感情稳定,又都是这个年纪,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郭微雨性子保守又害羞,总觉得那种事要留到结婚才美好。但和风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跟自己在一起之后身边再没其他女人……总之,今天要跟和风好好谈一谈,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自己退一步也是可以的,反正都是要和他结婚,他想预支婚姻福利,其实也没差,是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坐在计程车上的郭微雨还是分外的紧张,她不停地深呼吸,却还是驱不散心中的不安和那隐隐跳跃的恐惧感。   这一天是周三,早上九点,小区里特别安静。   女人在这样的安静下一路走来,电梯“叮”地一声响,她从里面走出来到一户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玄关处原本放着的一男一女两双拖鞋现在只有一双女式的,客厅的窗户开着,微风吹得轻纱窗帘一扬一扬,夏日的阳光就趁机溜了进来,摇曳生姿的光辉。   女人把包放在沙发上,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忙忙转转。罢了洗手推开卧房门。   被子鼓起一人长的包,她笑着摇摇头走过去抱住被子里露出的头。等半天没动静,揪住半只耳朵:“你是懒猪吗?我这么大动静还弄不醒你。”   被子里的人这才有了动静,翻个身伸手抱住身侧的女人,并不开口说话,眼睛还是半眯的样子。   等了半天,估摸着起床的懒劲过了,女人才开口:“快去刷牙,我熬了粥,一会儿吃早餐。”那人果真听话地起身进了洗手间。   “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呀?”女人边铺床边问,“都快十点了你还这样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男人在洗手间应了句什么,应该是在刷牙,话说得含含糊糊。   女人也不像是非要听出个答案的样子,又说:“你说你也是的,随随便便一个应酬就喝那么多酒,真不为自己身体想想。别看你现在年轻,底子好,等过几年老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看到时候谁还要你!”   “不是还有你呢嘛,别人要不要我我才不在乎呢,你要我就够了。”男人洗漱完毕出来,从背后拥住她。   女人笑了笑,不胜娇羞的样子:“你少贫,谁跟你说我要你的。等你又老又丑了,生了这样那样的病,我肯定毫不犹豫就走了。”   “嗯……”男人把下巴抵在女人头上,“话是这样说,不过等我老了,你不是也老了吗?估计那时你离开了我也不会有别人会要你了吧,最后还不是要回到我身边来”   “才不呢,谁说女人一定要跟着男人的,我一个人就不能好好生活了吗?”   “嗬,原来你心里还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呢,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女子主义呢?”男人佯装生气,把女人扳过身来挠她的痒痒肉。女人一边笑一边躲,男人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跑开,但又没有太用劲,是怕弄疼她的意思。他问:“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不敢说要离开我之类的话?”   女人只是不停地笑,抽住气一样含含糊糊地说不敢了。男人还是没有放过她,手恰到好处地点她的腰。她也不示弱,反手要抓住他,但还是不敌他一半的力气。她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求饶,不料小腿拌在什么东西上,伴随着一声“和风”人往后仰去,但男人并不着急,只是伸手护住她的头。身上并不痛,还软软的,是床,她笑笑,要起来:“好啦,你赢了和风。快起来吧。”   趴在身上的男人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一只手抱着她的头,一只手放在她腰下。他不动,她便也动弹不得。   这姿势有些微的暧昧,男人眼睛微眯。他低下头来亲吻她,长长的吻,弄得她有些意乱情迷。他低低地唤她:“微雨。”   这一声轻唤像是从遥远的深渊里传出的福音,美妙而蛊惑人心,但女人还是被那美妙里的一点点危险拉回了理智。她避开他再度落下的嘴唇,双手稍稍撑起他的两肩:“粥应该好了,我们去吃早餐吧。”   和风久久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就在郭微雨快要败下阵来的时候,他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了句:“走吧。”便真的去餐厅了。   餐坐上两人无言,郭微雨自然知道和风不高兴了。连着两次被拒绝,搁谁都高兴不起来。   吃过早饭,郭微雨洗碗,和风看报纸。等她洗好碗在客厅坐下的时候,和风拿起外套往玄关走去。   “你去哪里?”她问。   他头也不抬,手上忙着穿袜子:“公司有事。”   郭微雨现在虽然放假了,但和风的行程表她还是有的,今天公司根本没事。但她不直说,而是走到和风面前蹲下,把他的手拿开,干脆利落地脱掉他刚刚穿上的鞋。和风却不肯,又要把那鞋穿上,两双手就在那脱不下又穿不上的鞋子上僵持着。和风的力气很大,郭微雨自然斗不过他,于是服软:“对不起。”   和风依然保持他做为男人的骄傲,外现出来就是不说话。   “我们谈谈吧。”   两人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没有人先说话,和风还是他那个作为男人该有的骄傲表情,郭微雨却是好几次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对不起。”她以这三个字开场,和风微皱了下眉。   “我……可能因为个人原因,我不喜欢那个……”和风低着头,没有表情,也许是在等她说下去,“在我的观念里面,那个事情是要结婚之后才能发生的。”   和风挑挑眉,这是不相信他的意思咯。   “也没有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一个言出必行有责任心的男人。这真的只是我个人原因,我……我不能接受那个……婚前性行为。”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郭微雨的脸都红得像西红柿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其实在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关系,真的没什么的。但是郭微雨心里就是有一个坎,阻挡着她迈出这一步。她自己都不知道坎的那边是什么,更加不知道要怎么跟和风解释自己的感受,因此说出来的话也都是毫无章法语无伦次的。   和风终于开口:“为什么不能接受”他说过将来会娶她,既然没有不信任他,那就是她觉得自己不会嫁给他咯。   “我知道我们一定会结婚的,你会娶我,我会嫁给你。”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郭微雨再次回答出他没有问出口的话,“但是你知道的,我是我妈妈未婚先孕生下来的孩子。爷爷奶奶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喜欢我,连带着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也许并不是这个原因,但是我觉得……也许在结婚之后……会好一些。”   和风其实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被拒绝之后拉不下面子,郭微雨的道歉和解释早就让他心里的不开心烟消云散,再加上她温温软软甚至带了一丝乞求的声音,他的心便更加软下来了。还是因为面子,他忍住坐过去抱住她的冲动,但语气温和不少:“可是我的父母没有不喜欢你,我也没有说现在就要孩子呀。”   郭微雨因为他温柔的语气惊喜的抬起头来,一双微红的眼眶便撞入和风的眼中。他的心跟着一下就抽痛了,觉得让这个单纯美丽的女孩子哭,是他莫大的罪孽。他坐过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抚慰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情。再说了,为你忍一忍又何妨。”   “真的吗?”郭微雨抬起头来看着他,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的眼睛此时因为感动而蓄满泪水。   和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那你以后也不准骗我。”怀里的人破涕为笑。   “好好好,不骗你。”    ☆、意外   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学生活转眼结束。和风出差,想带着自己亲爱的小女友一同前往,但郭微雨他们班的人决定要趁着大家都回来参加毕业典礼这个难得的机会聚一下,免得以后大家奔赴各地人怎么也聚不齐。时间相撞,颇为难,郭微雨自然想跟着和风一起,而且或许是受高中毕业聚会的影响,她本能的就排斥参加毕业同学聚会。但所有同学都确定了能去,就她一个人不去,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又不通情理。犹豫踌躇了许久,她还是梳洗打扮好了去参加同学会,而和风因为推不了出差,上午就已经走了。   同学会安排在一家不错的餐厅。或许因为知道聚会一完大家就要各奔前途,再难聚齐,所以同学们都玩得十分融洽,一摊完事又转战到KTV。是一家中高档的店,不在大学城,但隔得也不很远,像毕业这样的黄金时期毫无例外人员爆满。郭微雨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来往穿梭的人,还真是人员爆满。   肩上突然被什么敲了一下,转过头去,对上乔东的脸,他显然喝的不少,微蓝的灯光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绯红。她知道他也是今晚同学聚会,想不到地方也是同一个。“天呐,你是喝了多少酒啊?”就算是包房外的走廊,吵闹声也不小,她放大声音。   “没喝多少,你呢?你少喝点。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安全。”乔东倚在墙上,声音不是很大,郭微雨凑近去听。   “你放心,我没事的。我一个专业调酒的还能给喝醉不成。”   乔东嗯了一下,站直了往前走,似乎是要回包房的样子,走了几步有转回身来说:“等会儿结束了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回去。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郭微雨要拒绝,但看到他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心想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便点点头答应了。   结束时已经凌晨,郭微雨打电话过去,是乔东同学接的,说他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急忙过去和那同学一起把乔东扶出来塞进出租车。乔东一路不安的乱动,那同学看着郭微雨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说了句:“玩得有点大,你好好照顾他。”就关上门转回去了。   郭微雨心说乔东喝成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人真是少见多怪。便也没往心里去。   因为工作在外地,乔东回来住不了几天,刚好欢欢又搬出去了,所以他便暂住在欢欢以前住的房间。回到家郭微雨才发现乔东的不正常,一路上逮着机会就往她身上靠,进了房间更是不安分。郭微雨只当他喝得太多,把他扶回房间脱了鞋袜安顿好,就到客厅煮解酒茶去了。   期间给和风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很快电话就过来。听声音盖世睡着了又被铃声吵醒的。黑沉的夜里,和风慵懒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显得格外安宁和性感,郭微雨舍不得挂断,但想到他明天还要早起工作,便没怎么多讲。   把解酒茶端给乔东,却发现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蹙,身体也是不停地扭动,很痛苦的样子。郭微雨心想,该不是病了吧,便把茶放在床头,附身去探他的额头。   哪知刚一碰到他,他就伸出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狠狠一拉摔到了床上。郭微雨只来得及吃痛地惊叫一声,乔东就爬过来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乔东高得惊人的体温,尚来不及惊讶,脖子就被一只烫人的手抓住。她以为他要掐她,结果那手很快往衣服里面伸去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郭微雨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下意识地打开乔东的手,但因为太过吃惊,她的两只手同时伸了出去。乔东的双手同时被打开,上半身失去支撑的整个趴在郭微雨身上了。郭微雨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胸口一窒,“乔东”两个字被压在胸腔里出不来。挣扎着要推开身上的人,那人仍死死压着她,身体不停地左右扭动。时值盛夏,两人都衣衫单薄,一个男人紧趴在自己身上,郭微雨再蠢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突然想到乔东同学在他们上车之前说的那句话,猛然明白乔东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顾不得去怪他们真的玩得太大,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乔东。但乔东怎么可能如她所愿,只用力制住她,腾出手来去拨她衣服,郭微雨害怕起来,不停哭着叫乔东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但徒劳。两人几乎扭打在一起,她不知道乔东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药,不知道他还有几分理智。她只是害怕甚至于恐惧,剩下的只有拼命挣扎。   她拼命挣扎着要推倒乔东,却终是力气不敌。衬衫被强行扯开带来一股凉意,一种莫名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闪现脑海,她恐惧地不去深想。被乔东粗暴的拉扯的手臂传来痛觉,那熟悉的感觉的卷土重来,这次却是来势汹汹,像长江水那样毫不停息地直冲入脑海。她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扯开撕烂,两个陌生的衣衫不整的男人狞笑着朝她靠近。她听见自己扯破喉咙的吼叫,却引不来任何可以救助她的生物。她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味,是自己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其中一个人的大腿。她拼尽全力,却终究在恶斗中败下阵来。不知到底是谁的血,淋漓地淌了自己一身,一片刺目的红……   记忆和现实重叠,她惊恐得无以复加,双目充血,手脚并用地乱打乱抓乱踢。她此时心中脑中俱是恐惧,攻击也变得无甚力气,本伤不到乔东分毫。但神志不清的乔东被她的推阻挠得更加暴躁,火热的身体一触碰到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便犹如遇上清流,更舍不得让那清流离自己而去,于是蛮横地抓住身下人乱挥的手,抬起另一只手就朝她劈去。也不知道劈到哪里,总之那人半晌没有反应。郭微雨被一掌打在面门上,顿时失了知觉,但随后伴着痛觉而来的,是对现实的认识。她一时对自己身上的不是那两个陌生人而欣慰,一时又因为对方是乔东而拼命抵抗。   强烈的羞耻感令她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趴在身上的人打去,被一拳打中脸颊的人吃痛,眉毛鼻子全都皱在一堆,很痛苦的样子。郭微雨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乔东的样子,心中狠狠一痛,突然想起大一时,自己在郊外看中一只幼犬,便央着乔东去捉来 。乔东趁着母犬不注意,就去抱走幼犬,谁知此时母犬冲出来。她见母犬凶恶,便叫乔东放下幼犬快跑,但乔东死死抱着幼犬不放。被母犬咬住小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痛苦的表情。她后来说他傻,那么危险都不知道舍弃小狗,他却说因为是她喜欢的,所以无论如何要拿给她。从那时她就决定,以后无论乔东要什么,她也都要给他拿来。是啊,既然无论他要什么自己都会给,那区区一具破败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她想到了和风,不管是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配不上你了。   她闭上眼,脑中一片灰白。   夏日浓烈,乔东睁开眼的时候厚厚的窗帘已经遮挡不住白日的讯息。   房间里是一股很浓烈的酒味,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味道。乔东拍拍脑袋,实在想不起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但他昨晚在KTV遇到了郭微雨,那么是谁送自己回来的就用不着猜了。   乔东想起床,头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身体也酸软得不行。心里暗暗咒骂昨晚那群哥们儿毫不留情地灌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来着,真心话大冒险,所有人都好像故意把话头往自己身上带,被逼着喝了好多红的,白的,啤的,混合的……然后呢?好像酒瓶子又对准了自己,忘记自己到底选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总之最后又喝了一杯。那杯酒味道怪怪的,说是当时桌面上所有酒的混合体。一个哥们儿笑得很猖狂,奸计得逞的样子,但当时自己已经是全然懵住的,没有多想就喝下去了。   现在想想,自己那群兄弟什么货色,那杯酒里放了些什么也并不难猜。他从前一律不碰那些东西,弄得兄弟们总笑话他,到了最后被整也并没有太出乎意料。会上瘾的他们当然不会拿给他,大学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那么除了那个,就只剩下……   乔□□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才发现自己是□□的,床单也是凌乱得不成样子。洒在床边的瓷器碎片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他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立在原地,眼睛大大地瞪着,眼珠渐渐变得血红,说不清是懊悔害怕还是其它的什么。过了十好几秒,他才突然惊醒似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再慌乱地找到衣服套上冲出门去。   他冲到郭微雨门前,抬了好几次手都不敢敲门。最后只是把手轻轻放在门上:“微雨,你在吗?”声音是自己都想不到的颤抖。   没有人答应,他又加大声音问了一次,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按照郭微雨的性子,她不会跑出去,只会找个熟悉又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和风那里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剩下的只有这个房子,这个房间。   “微雨,我知道你在,你说句话好吗?不然我就进来了。”乔东要去扭门把,门却是从里面反锁了。还好,门反锁着就说明她是在里面的,没出事就好。   乔东又拍了半天门,里面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力气耗尽似的跪下来,不停地说:“微雨对不起。”也不知说了多少遍,才想起光说对不起其实并没有用,便改口道,“微雨,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畜生我混蛋。但你不要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我明天就打电话回去叫我妈去你家提亲……不,我现在就打,好不好。你在房间里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你听到了吗?”说到后来,他竟也是哭了起来。   “微雨,你说句话,你出来,我现在就去打电话,你来,我妈一定有话跟你说的。电话……我的电话呢?”乔东站起来,颤抖着双腿去自己房间把电话拿出来,又折回来坐在郭微雨房门边,背抵着门框,哆嗦着手指在模糊泪眼中拨通了乔妈妈的电话。“妈。”他尽力平复气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没事,空调太低有点感冒……妈,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去微雨他们家,去提亲。对……不,没事,你去就是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隐隐传来低泣,抽抽噎噎的。   乔东去厨房煲了粥。乔东对做饭其实很有经验,郭微雨不愿意做的菜一向都是由他来做,这次却因为心神不宁被锅烫了好几次,手上起了好几个泡也似浑然未觉。    ☆、遗忘   第二天下午顾孝就回来了。   他一脸阴翳地敲开门,与正开门的乔东门内门外。“我们出去说吧。”乔东轻声,郭微雨仍然不肯出门不肯说话,他不想吵到她,更不想让她听到什么。门外的人不答话,只是沉默地走进去,沉默地换鞋,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下。乔东叹口气也坐下,两人再次面对面。   “为什么?”顾孝开口,嗓音低沉,似有千般情绪,都融在这一句话里。   “没有为什么,结果就是这样,我们分手。”乔东的声音透出软软的疲倦。   顾孝吸了口气,稳住心神:“乔东,我们这么多年了,你从来……”   “没有什么事,没有苦衷。”乔东插嘴,“我们出去吧,不要在这里,这不是我家,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讨论这些事。”他第二次说要出门。   顾孝仍是置若罔闻。昨天乔东打电话来说要分手,他不明白,但他在电话里语气十分坚决。他当下就推掉手头上所有事飞回来,连时差也没倒就跑来找他。乔东看起来是要出门的样子,因为开门的时候他穿着外出的鞋。自己应该是比他预想的来得早了那么一些,所以他看起来很慌乱,显然没准备好面对他。   他不懂,两个人明明好好的,前一天还在说假期去哪里玩,第二天就要分手。他原本计划不管怎样先把乔东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子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可是当看到他苍白倦怠的面容时,关于暴力的冲动就不翼而飞了。他没有问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满脑子对于分手的疑问让他只记得起问原因。   只是,他却一直要求出去,嗬,是在赶他走的意思吗?还是这屋子里藏了什么人是他不能见的?对,微雨,微雨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她一直在,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顾孝站起来,往郭微雨的房间走去。“微雨呢?她怎么不出来见我。微雨。”他大声喊。   乔东立即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唇挡住他,好像顾孝快要踩到地雷一样:“你小声点,别喊她!”他听起来害怕又着急,声音却压得很低。   “她怎么了?”顾孝狐疑。   “她……她没事。她在……睡觉呢,你别去打搅她。我们出去谈。”   乔东的吞吞吐吐让顾孝更加觉得不寻常,联想到他说要分手,顾孝不由得猜测:“屋子里的不是微雨是不是,你藏了别的什么人在这里?”他厉声。   “我没有!顾孝你小声一点!”   “那你干嘛一直叫我出去,连话都不准我说大声。哼,你倒是宝贝得很嘛!”顾孝的声音更加大,带了十足的怒气,后面一句调微高,无尽嘲讽。   乔东见轻言软语顾孝听不进,不由得火大,也冲他吼:“我说了我们出去谈,你听不懂人话吗!”   可顾孝哪是一句就说得听的人,越是不让他看,顾孝越觉得其中有鬼,便不理乔东的阻拦执意去敲郭微雨房间的门。两人一闯一拦,差点打在一起。   最后拉拉扯扯到郭微雨房门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郭微雨站在门口。她衣衫整洁,除了衣领处明显是绞出来的褶皱。但大热的天还穿着从头遮到尾的长袖长裤,一边脸颊是青紫色,肿得老高,眼睛也是又红又肿的。   顾孝见是她便松了口气,和乔东分开。但他还来不及想郭微雨为什么是这幅样子,也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乔东不让他见她。就听到郭微雨带着哭腔的疑问。   郭微雨站在门口,睁着红眼睛看顾孝。   顾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乔东蹲坐倒地。   她说: “顾孝,当年我被□□之后,你为什么不在?”   为什么不在?这也是一个需要好好讲来的故事。一个被她遗忘的,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的故事。   十几岁的时候,郭微雨是一个像阳光的大女生,她开朗,活泼,仗义,成绩又是拔尖。深得老师的喜欢同学的爱戴。但现在的郭微雨,便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雨,阴雨。她沉默,离群,鲜少主动交朋友,成绩平平,就像随时准备好了被遗忘一样。   转折发生在高三毕业那年暑假,还是那个暑假,接着原来的故事上演。郭微雨一直以为促使她改变的、在心底里害怕回家的原因是当时的流言。的确如此,但又不止如此。   那是度假村事件发生的第四天清晨,郭微雨趁着父母上班妹妹上学的空挡逃了出来。她不放心顾孝,因为听说顾孝被关起来。便想去看看他。   两个人的家说不远其实还是有一段距离,郭微雨抄近路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废弃工厂。其实她心里还是害怕的,以前也跟着乔东他们一起来过,但次次都是一群人跟着。她费力地蹬脚踏车,想赶快从那里出去,但还是被两个混混样的男人拦了下来。那两个人也许只是想打劫,但郭微雨一向侠义又胆大,怎么可能叫两个小混混抢了自己的钱。她骑上脚踏车理也不理他们,但奈何起步距离太近冲力不够,那两个人还是毫发无损地将车拦下来了。于是郭微雨打他们骂他们就是不给钱。也许是无意中弄伤了哪一个,总之那两个男人把她这个毫无攻击力的女人拉到了废弃工厂里面去。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那是一个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对于骨子里十分传统的郭微雨来说。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在那两个流氓欲杀她灭口的时候。她被送到医院,后来的事就全然不知了。   乔东帮她补齐后来缺失的部分。   郭微雨在医院昏睡了两天才醒来,紧接着大病一场,后来问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心理医生 说那是她在重大创伤后选择了自我遗忘,把那段记忆封闭起来。   当郭微雨再次经历相似的遭遇时,那些被封闭的记忆就一点一点回到她的脑海。当然这句话乔东没说,郭微雨也没说。   其实恢复记忆后的郭微雨仍是茫然的,那段记忆里除了自己的喊叫就是血淋淋的一片。但她还记得,唯一记得,自己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划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大腿。男人大腿翻开的血肉,湮出的血流了满腿,她无意中抓住那伤口,手上黏腻的触感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厌恶吃肉害怕流动的红色。   “救我的人呢”郭微雨问,“他……他们是谁?”   “是要租厂房的人,他们当时去勘察工厂……”乔东回答她。   “那顾孝呢?”她又问。当初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顾孝不可能在那个时候不闻不问出国去。   乔东深深地看了郭微雨一眼,眼中沉痛:“他为了给你报仇,把那两个人打成重伤。本来是一个不小的罪,但他未满十八且不是本国国籍,再加上他父母走动打点,最后被……判了一年。”   判了一年四个字犹如一记惊雷打在郭微雨脑中。一年……哈,是了,难怪那一年自己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原来是这样,可笑自己这几年来竟然一直抱怨责怪他,怪他狠心要抛弃三个人的友谊,却原来都是为了自己。   “放出来之后他爸妈就把他送到加拿大,还不准他再回来。过了两年才放松了对他的监管。”乔东接着说。   顾孝还是坐在沙发上,一贯的沉默。乔东不敢再说话,郭微雨颤抖着双腿,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客厅一下安静得诡异。郭微雨叫顾孝的名字,叫了之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是,记起来了?”顾孝开口,问的是郭微雨。   “对。”她答。   乔东心里一跳,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怎么记起来的”顾孝又问。当年医生说过,这种记忆,有可能会随着年龄而恢复,也有可能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激发出来。他只想知道是哪一种。   郭微雨低着头,面容不复方才的激动,但还是毫不迟疑地说是自己想起来的。又站起身接着 说:“我想回屋歇会儿,你们自便。”语气有些疏离的客气。   乔东早被顾孝拉了坐下,见郭微雨起身,也跟着站起来:“我做了饭,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要吃点吗?”声音里透出紧张和哀求,做贼心虚的样子。顾孝闻言皱了皱眉,心中疑惑更甚。   “叫顾孝送到我房里来吧。”她终于看了乔东一眼,眼神是没有温度和情绪的,“两个小时之后。”说完便回到房间关上门。   顾孝依然没说话,眼睛盯着茶几的一角,好似那上面开出了花儿。   两个小时之后。   顾孝敲开郭微雨的房门,手上托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快吃吧,熬得比较稀,怕你吃不了多少,放了一点糖。”他把托盘放在书桌上。   郭微雨乖乖低头吃饭,多余的话一句没说。房间很暗,窗帘关得很严,书桌上的灯是唯一光源。   “你好些了吗?”过了几分钟,顾孝问她。   郭微雨抽了张纸擦擦嘴巴:“你是问哪一桩?”是四年前的那一桩,还是乔东的那一桩。   “微雨。”顾孝搬了把凳子跟郭微雨一起坐在书桌前,他伸手把她扳过来,两人面对面,“乔东刚刚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这件事,是他对不起你,他欠你一个道歉。”   “他跟我道过歉了,昨天今天,说了无数次。”郭微雨低着头。   “我也要跟你道歉,微雨,是我没有管好乔东,才让他去沾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才害了你……其实我刚开始听到,真的很想打乔东,把他打残了打废了替你出气,可是我做不到,我……微雨,你想怎么办,你告诉我,只要你说的我都照做。”   “不关你的事,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郭微雨轻叹一口气,“这件事情,甚至也不能全怪乔东。当时他醉了,被下了药了,我却都没有。我是清醒的,顾孝你明白了吗,这件事情其实怪不了谁,乔东身边的朋友胆子大玩得开我是知道的,乔东完全是神志不清的,而我,我其实也说不上是完全被强迫的。”她的语气轻柔,带了些疲倦的气息,缓缓地对顾孝道来。   顾孝不赞同:“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你确实吃亏了,你是女孩子……”   “也许吧,这两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想了很多。比起来,我们三个之间的友谊更有价值更重要。不是吗?”郭微雨抬头看顾孝,直到顾孝沉重地点头之后,她才接着说,“我真正觉得可怕的,还是四年前那件事情。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这么多年,我从内心里排斥回杭州,不到过年过节也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把我们三个说得太不堪,我才不敢回去。现在想来,的确是害怕流言,起因却是另有其事。”   郭微雨侧了侧身子,看着顾孝的眼睛:“顾孝你知道吗,我在这个房间里两天两夜,脑子里全是血腥的画面,我其实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觉得不公,明明是那两个人犯了错,为什么你要去坐牢。为什么你明明为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我却整整埋怨了你三年!我对不起你,顾孝。”   对面的人叹口气,挪了挪凳子坐在郭微雨侧面,把她的头轻按在自己肩上:“傻瓜,我从来不觉得那一年是牺牲,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亲手替你报了仇。这是我自愿的,所以你没有对不起我。”   那是顾孝身为郭微雨最好的朋友、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若不去教训他们,他的心里会不安,不要说一年,两年三年他都不会快乐,会觉得愧对于她。顾孝没有说完的话,郭微雨懂得,所以她没再多说。   过了很久,书桌上的小台灯因为没有充电,发出的光越发微弱,拉上窗帘的房间越发暗。天应该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顾孝问。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郭微雨本来想这样说,但是她不能显得消极让顾孝担心乔东内疚,于是她说:“还是老样子吧,我现在也算是有稳定工作了,生活总是不成问题的。”这话不假,早在毕业之前郭微雨就跟和风签了为期三年的劳动合同。   “……和风那里呢?”顾孝把郭微雨扶起来,双手放在她肩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怎么跟他说?”   她垂下眼睑,沉默半响:“找个时间吧,毕竟我的过去并不光彩,他若是要分手,我也可以理解。”她没告诉顾孝,她打算等和风一回来就跟她说分手。让他以为自己有退路也是件好事。   “如果……真的……你就来找我吧。家里随时都有你的位置。”顾孝说。   郭微雨似乎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我去你家当电灯泡啊?我才不呢,你真当离了你们我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顾孝也笑,敲敲她的额头,笑骂她贫嘴。   这就是顾孝让郭微雨喜欢的地方,他从不说多的话,只要你不想难过,他就能让你开心。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很自豪,因为在别人看来很冷漠的顾孝,对别的女生不假辞色的顾孝,愿意想办法逗她开心,只因为他们是朋友。乔东也一样,在外人看来,乔东花心,身边的女人从来不长久,只有她,她是他最亲近的女人并且从来没变过,也因为他们是朋友。   有人说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粹的友情,除非有一方是同性恋。郭微雨想,她反正是没有机会去验证前半句话的真假了,但是后半句话在她身上应验。   那是令郭微雨骄傲的,属于他们三个,男女之间真正的友谊。    ☆、求婚   和风在第二周的星期三回来。郭微雨早在他的公寓做好了饭。   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敞开的落地窗洒进夏日正午的阳光,餐桌上是炒好的菜,锅里煨着汤。郭微雨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才走向玄关摆上和风的拖鞋。   钥匙孔发出声响的时候,郭微雨微笑着打开门:“回来啦?”   和风眼角弯弯,“嗯”了一声进门,把箱子抬进来,又关上门。一系列动作做得缓慢,郭微雨站在玄关处,知道他累得不清。她搁好箱子转过身来。和风一把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吸气:“好香。”   “很累吗?”郭微雨疼惜地拍拍他的背。他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她知道他的工作一向不轻松,但从来不在她面前抱怨,累的时候只是要一个拥抱或者亲吻。和风很有担当,也有他的骄傲,他会在亲近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却从不过分埋怨,这是郭微雨最欣赏他的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郭微雨才又拍了拍他的背:“锅里的汤应该煮好了,我去看看,你先换鞋,好吗?”和风自然照做。   等他进了客厅,郭微雨又问:“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吧,我都快要饿死了。”和风走到餐桌边坐下。   郭微雨一边盛饭一边奇怪:“飞机上不是有饭吗,你饿了为什么不吃一点?”   “因为我知道你在家里做好了饭等我,所以要留着肚子回来把你做的饭都消灭干净啊。” 和风用手支着头,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盛饭的女人。   此情此景落在郭微雨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撒娇讨喜,于是她揉了揉和风的头发,夸赞道:“你娃不错呀,在大洋彼岸呆了几天连撒娇卖萌都学得有模有样啊。”   和风抱拳:“过奖过奖。”   两人面对面坐下,和风夹了一块排骨到郭微雨碗里“多吃点肉,你看你脸上总是没有血色。”   郭微雨不吃肉,甚至做饭的时候都很少弄荤菜,不得不炒肉的时候都是叫和风先把它洗好切好才拿来下锅。她对肉类有一种近乎偏执的避忌。所以和风看到郭微雨盯着自己碗里的排骨发呆时,便叹了口气又把它夹回自己碗里。郭微雨抱歉地笑笑。   饭后,和风回房间整理带回来的箱子里的行李,郭微雨在厨房洗碗。   戴着手套拿着盘子,一双手机械地来回晃动,郭微雨走神了。她在想自己的处境。在她的计划中,这一顿饭应该是她与和风的散伙饭,等吃完饭,她就应该跟和风提出分手。只是她又不敢说那句话,她在怕,怕和风追问原因,怕他真的答应,怕两人分手之后成为陌生人。她还是舍不得的,却又不敢去奢求。   后背突然一暖,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环住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郭微雨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如同大多数女人,她对后背抱毫无抵抗力。她从很小就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男人用这个溺宠有担当的姿势抱住她,承担她生命里所有的风雨。   “想你收拾完了怎么不去洗澡,跑来厨房看我洗碗。”郭微雨定了定心神   手臂圈得更紧,和风深吸了口气:“吃得太饱了,消化一会儿再去洗。”   “你今天怎么了,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拥抱。”和风只顾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并没有答话,郭微雨又想到了分手的事,狠一狠心决定跟他说了,一句话而已,多大的事儿!“我们……”   “我在美国遇到一个老爷爷。”和风喃喃,“他说要常常跟爱人亲吻拥抱,让对方时常感受到爱意,才能让感情长长久久。怎么,你不喜欢?”他抬起头问。   “爱人”两个字深深击在郭微雨心里,让她呼吸一窒。她闭上眼睛又睁开问和风:“爱人吗?”   在和风心里,郭微雨是自己最在意的女人,可不就是爱人吗?“对呀,反正我们是要结婚的,你迟早是我的爱人。难道你不愿意?”   碗洗好了,郭微雨脱掉手套转过来笑:“如果我说了愿意,你是不是直接就把求婚省了呀?”   和风红着脸笑笑,讪讪道:“被你发现了哈。你……你知道我做不来这些的……”   “撒娇卖萌你玩得熟练,却连一个好好的求婚都弄不出,你说我信你吗?”其实郭微雨很怕和风现在就拿出戒指来求婚,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今天这种情况,分手的话自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所以她暗示和风求婚要正式,要认真准备,准备个十天半个月最好。好让她有时间整理好自己混乱的心,也趁着这点时间再贪恋一下,不要很久,多一天都是恩赐。   “哦……”和风低低应了一声,不敢再看她。他因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求婚而窘迫的样子,让郭微雨心里无限柔软。她弯起眼睛:“把碗放到柜子里消下毒,我去洗把脸。”说完径直走开,留和风独自站在原地自责自己的笨拙。   吃过晚饭郭微雨才由和风送着回家,第二天早上按时去报到上班。郭微雨仍然是和风的助理,但又不同于以前的实习助理,上班第一天她就发现自己的任务重了。这一年来,小方大多数时间被派遣到邻市施展他的拳脚,之前自己忙着毕业事宜,老店的事多倚仗小方两头跑。现在自己回来了,小方自然把老店的事交接完毕就功成身退。虽然自己以前做过实习助理,但正式的毕竟不同于实习的,责任大压力自然也大。郭微雨觉得任务有些重,但看到小方像陀螺似的忙得停不下来的身影,她便不好意思说累了。   毕竟休息了那么久,重新适应工作需要一段时间,等郭微雨处理好各种各样的事情得以歇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天了。和风心疼她三天连轴转,强制性地给她放了一天假。郭微雨身为助理,自然是天天跟在老板身后转,老板不放假她怎么好意思放假呢。于是她连拉带拽逼着和风也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周末,和风家。   “老板,我们今天有什么计划没呀?”难得的一天,和风自然不会让它浪费。   “没想好,你说说想去哪里玩?”从前一有机会和风就会拉着郭微雨去游乐场,迪士尼、欢乐谷被他们跑了个遍,美其名曰补偿她童年没去过游乐场的遗憾。   郭微雨瘪瘪嘴:“外面太阳好大,人还多……”   “那我们就不出去了?”和风询问。   正中下怀,郭微雨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那我去找碟子我们看电影怎么样”和风笑看郭微雨跳起来翻影碟,开电视,放映,又跑回沙发上窝在自己身边。   是一部偏苦情的爱情片,郭微雨颇欣赏导演在电影里流露出的情怀。   “怎么看这样的电影?”喜剧什么的比较应景吧。   郭微雨没说话,因为电影已经开始了。那电影两人都是看过的,只是还是头一次一起看。和风记得电影里有一些很催人泪下的画面,但他已经看过,并不怎么有再看的兴趣,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盯着怀里的人。她的表情很丰富,跟随着电影情节又哭又笑。和风想,女生真是感性的动物,明知道要被招惹得难过,还非要自找不好受。   郭微雨的确是在找不好受,这几天她过得很充实很快乐,快乐到差点忘记了自己的不幸。但也只是差点,她还记得自己已经配不上和风这件事,所以她需要一个介质,引出自己低落的情绪,苦情片无疑是最好的引子。就是今天了,郭微雨想,时间地点都很合适,不能再拖下去了。   接近尾声的电影配了一首轻柔的歌,郭微雨坐正,抽过一张纸擦干了眼泪,再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和风把玩着她闲下来的手指。她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咬一咬牙,心里反复酝酿的措辞已经到嘴边:我们分手吧。多简单明了又正中要害的区区五个字,可她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她的手指上突然多出了某个圆形的金属物体,是和风套在她手上的,一个名叫戒指的东西。   戒指。   郭微雨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左手中指,憋不住眼眶飙出的眼泪。手指上的金属没有想象中的凉,反而有些暖暖的,甚至略带湿意,显然是被人捏在手心里很久才交付出来戴在她手指上的。和风一定也是很紧张很忐忑吧,所以才会连戒指上都带了汗,郭微雨为自己的发现心酸不已。她的和风啊,那么笨拙又细致地爱着她。   她忍不住大哭,扑到和风怀里,嚎个不住。   和风原本有些不安地看着沉默的郭微雨,生怕她会说出拒绝的话。这些天,虽然她不说,但他能感觉到,她是有心事的。她不说,他也不问。但他还是怕,怕任何一点点的变故,所以他不问她是否愿意就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只要能套牢了她,失礼一点并无伤大雅。   还是没有给她一个正式地,浪漫的求婚,和风觉得愧疚:“求婚是仓促简单了点,那……那个,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办一场浪漫盛大的婚礼补偿你,好吗?”他轻拍怀里人的背。   郭微雨闷在和风怀里重重点头,依然流着眼泪。   她想,也许和风可以理解她的过去,自己有一天也会释怀,也许他们只有和彼此在一起才会幸福……她被伤害过,所以有资格奢求幸福的,对吗?   虽然这样想,但郭微雨还是不敢立即跟和风坦白。她窝在他怀里,感受这一刻的清清楚楚的幸福。   乔东还是帮她顺着背:“我报了一个管理培训班,在省里,可能要行两个月的课。等我结业了我们就结婚好吗?刚好这两个月里你可以好好选选婚庆公司。”   看,幸福其实近在咫尺。   但她忘记了,看得见的未来都不是命运。    ☆、云涌   一边上班一边上课的和风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一周只能挤出短短半天和自己的未婚妻过过平凡的小日子。   郭微雨笑说他没必要这么拼命挤时间,反正工作的时候两人还是能见到的。但和风吊着她的手臂撒娇说工作中见和生活中见是不一样的。郭微雨只好笑笑由他去。   某天郭微雨无意提到和风大学毕业的那个背叛过他的女朋友,和风挥挥手臂说:“那种欺骗出卖过我的女人,不提也罢。”语气之冷漠无情让郭微雨胆寒。她突然就生出了兔死狐悲的哀戚之感。   她开始害怕,和风眼里她是最干净纯洁的,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是不是也会像对待那个女人一样对待自己?   郭微雨陷入了新一轮的忧愁之中,直到她发现了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和风每次逮到空闲时间都要和她呆在一起,像个没断奶的大婴儿。他们在办公室,在两人家里,在接待客户的酒店,都单独相处过。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有好几次郭微雨都以为要擦枪走火了,和风却都能适可而止。和风当然不是柳下惠,他只是尊重她,敬爱她,所以能够控制住自己。发乎情,止乎礼,郭微雨想到这老掉牙却又让曾经的她无限向往的六个字。   每个女孩子最初对爱情的向往里都有这样一个端方君子。郭微雨觉得自己何其幸运遇到和风这样的男子。   可越是这样顺心顺意的幸运越让郭微雨不安,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打破她触手可及的幸福。这种不祥终于在一日复一日浓烈的预感下酿成了事实。那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和风的培训课程还有两周结束,郭微雨在上班下班见和风之间规规矩矩地生活着。   郭微雨还记得那是星期二,因为二老板每周二都会来老店。电话铃声很不适时地想起,是为家里长辈特设的铃声,郭微雨的眼皮猛烈地叫嚣着跳动。接完电话的郭微雨立刻向二老板请了假,交代事宜,回家收拾行李,打电话。   乔东的妈妈说:“微雨,你乔爸病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乔东说:“医生给我爸下了病危通知书。”   顾孝说:“你回来吧。”   于是郭微雨就回去了,双脚颤抖着,拖着行李箱,回杭州去了。   在更多伤患家属看来,医院最让人不喜欢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它惨白惨白的气氛。郭微雨就害怕医院的白墙和白床,因为它们让人感到绝望,但她现在知道最让人绝望的白不是强和床,而是太平间的冻柜。   乔爸去的时候,郭微雨还在飞机上。她最终没能见他最后一面,那个沉默的、让人感到安心的、唯一待她如己出的男性长辈。   乔爸的一生更多是个传说,传说他幼时辍学混迹街头,短短几年从混混到头目,后来建立自己的帮派。那帮派在小县城里十分有名气,但乔爸却在自己势头正盛的时候金盆洗手下海经商。他的新公司很快有了起色,甚至有几年还挤进了某些排行榜。   外人评论他眼光锐利,手段强硬。但郭微雨眼里的乔爸却不是这个样子,她看到的乔爸,是不论妻子再怎么无理取闹也温声劝慰的丈夫,是即使半夜回来也要悄悄亲吻了自己儿子再睡的父亲,是可以花费难得的周末给孩子们讲解难题的长辈。他温和,从不对谁发脾气,他睿智,三言两语化解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妻子喜欢一个毫无血缘的小女孩,便收了她做干女儿,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   郭微雨不明白为什么乔爸那么好的人会那么早离去,他甚至不满五十岁。医生说他早年受伤内脏不好,又常年不注意饮食健康,所以小病成大病,身体底子又弱,这才挨不过多久。   乔东的情绪很不好,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葬礼也是顾孝帮着操办的。葬礼过后,乔东又把自己封闭起来。郭微雨明白他的自责,只想让他自己想通了振作起来。顾孝也明白乔东,但他给了他几个拳头,把他打清醒过来。乔东辞了工作在家里陪着乔妈。顾孝也说要再待几天等情况真的稳定了再走。   郭微雨不忍心看着乔妈难过,也决定多留几天。她先向人事部报备,再打电话向和风说明情况。   “需要我过来吗?”和风在电话那头问。   “不用,这边大部分事都处理好了,主要是乔妈情绪不太稳定,你知道她一直把我当亲女儿看,这时候我想陪着她度过最难的那段。”郭微雨低沉着嗓音,显然也并不好受。   那头的人柔声叮嘱:“那我就不过来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自己注意身体。知道吗?”其实和风也很想在郭微雨如此难过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但他不能去杭州,因为一旦他去了,别人一定就会知道他是郭微雨的男朋友。在自己干爹离世后马上带男朋友回家,总是会落人话柄,和风不愿意让她受人诟病,所以他愿意忍耐。   “我会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可能要请好几天的假,应该会耽误许多工作。要不你再找个助理吧。我觉得我挺不合格的,试用期没过就要请长假。”郭微雨是真的觉得抱歉。   “傻瓜,我既然准了你假,你就安安心心在杭州呆着吧,这边的事儿有我呢。”溺宠宽慰的语气。   “好。那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乔爸他就是年轻的时候……哎,总之你千万不要大意。”   “好好好,哎哟郭大人你要是真那么不放心就赶快回来就近监督我吧。”   郭微雨轻笑:“你少来了。要是我回去发现你又随便抽烟喝酒了,你就给我等着吧。好了我到家了,先就这样,晚上有时间视频吧。”   “嗯,拜拜。”   挂了电话,掏出钥匙打开门,房子里没动静,郭微雨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妹妹郭静安不在家,要是让那丫头逮到自己这么晚回来,肯定又要怪声怪气讽刺她去乔家献殷情了。天知道郭静安那丫头片子哪里学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虽然感情并不深,但郭微雨作为姐姐有时还是忍不住想说她几句。事实上是,她半句话都还没说完,爸妈就开始帮着妹妹数落她的不是,什么四年不回家才回来就嫌这嫌那,说得郭微雨不胜其烦。   客观上来说,郭家四口相处得并不怎么融洽。父母的感情并不好,大概是时间长了,当初为爱与家人反抗的勇气和热情都已经消磨殆尽了吧。郭微雨的母亲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老了犹有风致,她一直有些心高气傲。郭微雨的爸爸当年可以算得上是一支潜力股,但他上升的速度和高度都让自己的妻子颇为不满,加上他和父母闹掰移居杭州,算是上门女婿,这更让他在妻子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大女儿郭微雨更不用说了,从小不得宠爱,沉默寡言就算了,还曾经闹了两出让家门蒙羞的丑闻,大学四年就犹如飞出笼子的鸟,家都不回一个。其实她不回来倒正和了自家父母的心意,免得她次次露面都要受左邻右舍的指点,让他们也抬不起头来。总之,郭微雨和自己的家人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了。   小女儿郭静安,十□□岁的叛逆期,处处跟学校家里作对。嘴巴毒,逮谁都不放过,最大的爱好是顶撞父母。但她的爸爸妈妈就是惯着她溺爱她,她也仗着父母的宠爱在家里家外无法无天,弄得郭家乌烟瘴气。   其实这次回来见到这样一幅家不成家的样子,郭微雨很多次都想问父亲有没有后悔过当年为爱叛家,有没有想过回家乡去见一见自己的父母。但她没有问,父亲有他自己的骄傲,况且按照她现在在家里犹如陌生人的地位,她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问这种问题的。   郭微雨是个温和善良的人,身边不乏亲近者,可是与家人的问题却始终是她生命中的败笔。她的家人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们,没人能找出这种近乎冷漠的现象的症结所在。因为郭微雨同父母没有争吵,甚至没有除金钱以外的来往,他们只是保持着那种冷漠的不带感情又剪不断的联系。   身边的和风,顾孝,乔东,都曾为她感到不幸。但郭微雨觉得,生在这样的家里,是自由的幸运和孤独的不幸。谈不上好与坏 。   也正是因为生在这样一个缺乏□□,郭微雨学会了观察,她观察自己遇见过的父母,歪着脑袋看他们抱孩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姿势,对孩子笑或发怒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怎样哄得孩子破涕为笑,她观察其他的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模式来学习爱和被爱,她甚至观察过自己的父母,她看到自己的妈妈每天给妹妹扎美丽的辫子,看到爸爸耐心细致地为妹妹辅导作业。这大概就是所有平凡父母的样子了吧?她有幸看到,却无福享受那样的关爱。习惯性地对身边的人的观察让她乐此不疲。   一直到现在,她仍然保留着那个习惯,虽不如幼时那样疯狂,但足够让她发现乔东妈妈的异样。    ☆、惊变   乔东的妈妈,作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近乎天性地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顾孝以朋友身份,在乔东爸爸葬礼上的忙前忙后,对待乔东长辈们的周到,以及对伤心的乔东的体贴,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可这样的殷勤上心,在乔东妈妈看来,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几乎是不自觉的,乔东妈妈就对顾孝生出了怀疑和戒备,但她毕竟长辈,在事情没有定论前不好做得太绝,所以她的戒备只表现在私下里的一声叹或听见他声音时的一蹙眉此类暗地里的行为上。饶是如此,郭微雨还是发现了乔妈对顾孝的不悦,她暗暗心惊,盘算着找个时间给乔东顾孝提个醒。   在郭微雨看来,乔妈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妈妈,这种溺爱不因为乔东跟别人不同就会有所改变,但乔妈也是一个强势的妈妈,她可以忍受自己儿子犯错,却不能忍受被儿子欺骗。所以这种事情越主动交代越好,如果让乔妈来挑破,怕是就没有那么好收场了。郭微雨希望乔东能和乔妈好好谈谈。   打定主意,她掏出手机,刚好乔东打来。   “老郭,你快来,我妈晕倒了。”慌张的声音,郭微雨心中突地一跳。   医院。   郭微雨不常进医院,但每次来都不是小事。上上一次是高三毕业乔妈晕倒,上次是乔爸去世,这次又是乔妈。郭微雨很生气,医生说乔妈是心脏不好又受了刺激才会晕倒,倒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注意不能再受刺激。受了什么刺激,乔东不说,顾孝也不说,但她总能猜到几分。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医院标准的样子。乔妈的脸也是白的,没有血色的白。护士打完点滴出去了,乔东三人在床边站成了沙漠边的白杨。   乔妈早就醒来,但倔强着不睁眼。过了很久,郭微雨找到凳子坐下,小声说:“也不知道乔妈什么时候能醒。”乔东顾孝低着头,没人答话,“你说你们两个也是的,明知道现在非常时期,做什么事情还不小心一点。”   乔东顾孝两人互看一眼,默然良久,顾孝才说:“是我不该不分场合就跟乔东吵架说分手,还让乔伯母听到了……”   “谁知道我妈明明才出门就折回来啊。”乔东嘟囔。   “那合着还是你妈妈的错咯?”郭微雨冒火,压低声音道,“你要是不回嘴,你和顾孝的架能吵得起来吗!”   顾孝也责备地看了一眼乔东,缓声对郭微雨:“今天早上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乔东吵架。乔伯母说要去接你,不让我们陪,所以我才……这事儿的确不是乔东的错。乔伯母晕倒,他也很着急难过,微雨你就不要再怪他了。”   “你就护着他吧。唉……我本来还想说叫你们自觉主动去坦白,现在好了……”郭微雨轻叹,突然又问,“乔妈会晕倒,不只是看到你们吵架那么简单吧?”   两人面面相觑,就是没人开口说话。郭微雨大胆猜测:“你们……不会顶嘴了吧?”   “没有,我只是请求伯母同意我们。”顾孝当然不会告诉郭微雨就是他跪下来说了那番话,乔东妈妈才会气倒的。   那您请求的方式一定够惊世骇俗。郭微雨想。   三人一阵沉默。乔妈忍不住扭了扭腰。   小小的动作被三人看到,乔东立马弯下腰喊了声“妈”。郭微雨从凳子上弹起来:“乔妈你觉得怎么样?”。顾孝也走进了些,微弯着腰探看。   乔妈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顾孝,轻声而坚决地吐出两个字:“出去。”乔东不乐意。   郭微雨见状拉了一把顾孝,说:“乔妈醒了,顾孝你去叫医生来看看。”于是顾孝出去,医生进来。整整一天,除了医生护士问话,乔妈没再开过口。   住院两天,医生说如果没事的话下午就可以出院了。顾孝没来---来了被乔妈赶走了。乔东跟医生去办公室。乔妈就剩郭微雨一个人在照顾着,她说:“微雨,陪乔妈出去走走吧。”   于是郭微雨扶着穿着病服的乔妈去了医院楼下的人工湖遛弯。此次同乔妈散步,又不同于以往的散步,以往她们是有很多话说的,走一路总说笑个不停,这一次她却不敢开口,至少在乔妈开口之前,她不敢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句话,但这句话又轻得不太真实,她转过头看着乔妈。   “他们这样有多久了?”这次终于听清,但郭微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骗乔妈,但如果说实话必定牵扯出四年前的事。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乔妈说,“你一直知道他们的事吧,对吗?”   “……”点头。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不知轻重。”   “乔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乔东他们……”郭微雨忙道歉。   乔妈突然眼睛一亮:“那上个月乔东打电话来叫我去你家提亲又是怎么回事?”   郭微雨着实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乔妈:“不,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连媒婆都请好了,要不是……”要不是乔爸的事,也许她早就去提亲了。乔妈眼眶微红。   郭微雨完全不明白提亲是什么时候的事,但上个月的话,大概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按乔东的性格,也不是没可能。她来不及细思下去,因为她看到乔妈红红的眼眶,连忙说点其他的转移她的注意力:“嗯……大概是朋友们一起玩游戏输了被惩罚的吧,没有的事。乔妈你可千万别当真。”又怕乔妈以为是自己看不上乔东,她添了句,“乔东和顾孝感情好着呢,我插一脚进去……”算怎么回事儿还没说出口,郭微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在乔妈略显复杂的眼神下定了定神道:“乔妈,我想和您谈一谈。”   乔东从办公室出来,医生交代了一些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他仔仔细细地记着。想打电话给顾孝问问他在干什么,却又害怕听到他明明很担忧还要假装无所谓的语气。看到安全出口四个字,他推开门选了一阶楼梯坐下来。   乔东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想起与顾孝的初识。那是初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他和同学在操场打篮球,不小心把球抛得太远,撞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孩。他急忙跑过去道歉,那女孩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乔东心里嗤笑大热的天还穿长袖长裤皮鞋的人,却又被她的眼神惊艳在原地。   第二次见是在湖边,穿白衬衫的女孩面前有一块画板,纸上是一株没画完的杨柳。乔东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短发女孩,他走到她面前。女孩抬起头来说:“请让一让。”那是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他也听过顾孝的名字,听说是个怪胎,总是把自己装扮得一丝不苟,成绩好得不像话却总是独来独往,总之很不讨喜。虽然在同一个年级,但不同班,乔东即便心中好奇,也尚未得见传说中的怪胎。那天下午,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约好第二天去瞧一瞧顾孝,乔东欣欣然应允了。放学照例和郭微雨一起,却在半道上遇到郭微雨同学家的车抛锚,是那个白衬衫女孩,于是他做了次英雄,送了白衬衫女孩回家。当郭微雨在他身后喊“乔东,我把顾孝交给你了”的时候,乔东差点没把自己和顾孝抖下车来。   小时候的顾孝长得确实好看,用雌雄莫辨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后来长开了,线条硬朗了,眉目分明了,也依然是个很帅气好看的人。乔东记不得顾孝是什么时候开始收到情书的,但他记得他们总是互相取笑对方收到的情书颜色内容有多幼稚。那天郭微雨递给他一大摞情书,他拿回家丢在一边,过来做作业的顾孝闲得无聊读情书取笑他。顾孝读到了郭微雨的情书,脸色变得很差。   那时乔东对郭微雨是一种很朦胧的感情,有一些好感,却分不清来自友情还是爱情。顾孝读了郭微雨写给他的情书,很不开心的样子。乔东觉得顾孝是喜欢郭微雨的。   从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看过对方的情书。乔东觉得既然连讨论的人都没有,那情书就失去了它的价值,所以后来收到的情书全部都没拆封就进了垃圾桶。但他每次看到顾孝收情书就会莫名的火大,他觉得顾孝既然已经喜欢郭微雨了,为什么还要收别人的情书。   结论是顾孝花心。   乔东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他受不了三心二意的人,尤其那人还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于是他把顾孝狠狠地打了一顿,一边骂一边打,彼时顾孝已经高出乔东许多,体格也因为长期训练而强健。顾孝很快制住乔东:“你真的觉得我是因为喜欢郭微雨才不高兴看到她写给你的情书吗”   “我以为你喜欢她。”许多年后,顾孝对乔东说。   当初我以为你会喜欢她,所以我才不高兴。顾孝的意思,乔东懂得。   白烟飘尽,回忆毕。乔东站起来打算回去看妈妈,只觉得脚下一空,跌下身去。    ☆、惊变(下)   正午日头大,乔妈穿着病号服不能出医院,郭微雨便带着乔妈去了人工湖中心的凉亭。   两人沉默半响,还是郭微雨憋不住先说话:“首先,我要向您道歉,乔妈。我早知道乔东和顾孝的事,但我没告诉您,这是我做的不对。我对不起您。”她站起来向着乔妈深深鞠了一躬。乔妈重重叹了口气:“唉,微雨你快起来吧。道歉的话你刚才不是讲过了嘛。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乔妈怎么会怪你呢!”   郭微雨复又在圆桌旁坐下:“但是乔妈,这件事我仍然不后悔。”乔妈吃惊地看着她。   “他们两个具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我提醒过他们,也试着阻止过。大学前三年,我几乎是把乔东吊在我眼前监督看管着。他很听我的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他总是走神,笑得也很假。我相信他努力地要走出过去,但结果您也看到了……”郭微雨诚恳道,“顾孝回来之后,他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他的生活变得规律,很少抽烟喝酒。他从前浑浑噩噩地上学生活,后来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有计划了。他开始笑,暴躁的脾气也收敛了很多。他看上去那么快乐完整。所以我并不后悔当初没有向您揭发他们。”   乔妈神情严肃:“就算你说得再对再好,可顾孝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这怎么可能呢!让别人知道了,我老乔家的脸往哪里搁?”   “乔妈,不是这样的。您看,解放前中国同性恋还犯法呢,现在同性恋都已经不犯法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这样的正在被大家所接受。过不了多久,就没有人会再说他们了。”   “你当你乔妈是傻的呢,在中国,同……性恋被接受还早着呢。人们一天不接受他们他们就得一天活在阴影底下,我可不想我儿子成天见不得人。”或许是还不习惯,乔妈说到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明显不自在。   “我怎么会糊弄您呢,乔妈。你看。”郭微雨拿出手机打开百度,“中国现在大概有7000万同性恋,占了中国人口将近百分之五,这个比例在世界一些其他国家来说还不算最高的。而且现在世界上已经有二十个国家都承认同性婚姻了,明年后年还会有更多国家承认他们,这是世界的大势所趋。乔东不会生活在阴影底下,他可以像我们一样交朋友,工作,生活。你看,乔东和顾孝现在不都生活得很好吗?”   “那是别人现在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他们就会在乔东身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说话有多难听。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又是面子。郭微雨柔声:“乔妈~,那您觉得是别人的看法重要,还是您儿子的幸福重要?”   乔妈似乎被这个问题震了一震,思考了半响,说:“要是每天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他能幸福吗!”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倒了郭微雨,这样的问题,她不能替乔东回答。   两厢无言半晌,乔妈站起来:“回去吧,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乔东该担心了。”   她们的确出来了很久,但乔东怕是没有空担心她们了。因为他正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他摔下楼梯的时候惊叫一声,被路过的一个小护士听到。脚踝骨轻微骨折,需要打石膏。   郭微雨二人回到病房发现乔东不在,正准备打电话,一个小护士拿着病历本进来了。“您二位还在这儿呢?”   “什么?”不应该在这儿吗?   “你们家那小帅哥在楼梯里摔倒被送去骨科了,你们不知道吗?”小护士正拿出体温计来给隔壁床的大爷量体温,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老太太倒在小姑娘怀里,好在没晕过去,又站直了说要去看儿子,小姑娘便扶着她出门了。小护士想起那老太太是心脏病人,猛然一阵后怕,万一刚刚老太太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么不经大脑的事了。   郭微雨扶着乔妈找到乔东的时候,他刚刚打完石膏。医生说需要住院,护士就推着他到自己的病房。经过好一阵忙乱才收拾好。等护士把乔东打了石膏的脚固定好,乔东才允许郭微雨给顾孝去电话。   自从被乔妈撞破和乔东的关系,顾孝就不再住在乔东家里,他们家的钥匙也还给了乔妈。所以顾孝没有听郭微雨的帮乔东拿换洗衣物,而是直接打了车去医院。等他一路赶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跟乔妈和郭微雨打过招呼,顾孝便扑到病床边:“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因为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乔东左腿上厚厚的石膏,“疼不疼?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乔东看着顾孝小心翼翼地说不疼,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乔妈冷冷地转过头去不说话。   见状,郭微雨拉着乔妈心内科办理出院。兴许是照顾到乔东的情绪,乔妈整整一天都没有找顾孝的茬,最多只是顾孝在的时候就不说话。   乔东的意思是要乔妈回家休息,但无论他们怎么哄劝乔妈就是不回去。有乔妈和顾孝在,乔东并不缺人照顾,人多了在病房里反而麻烦,于是郭微雨回家了。   等收拾好跟和风视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和风报告工作情况,说遇到的有趣的事,逗得郭微雨不停地笑。   她跟和风道歉,原本打算乔妈出院了就回去上班的,但现在乔东又住进去了,这边情况一点儿都不稳定,她不放心离开。   和风宽慰她:“没关系,既然不放心,那就多呆几天吧,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身体,别累着了。这边呢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给小方找了个助手。虽然还不太熟悉工作,但好歹也是一名生力军嘛。”   郭微雨以手捂面低下头去:“老板,你这样说,我更加感觉自己罪恶深重了。”嗡嗡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另一端,和风说:“我很想你。”   电脑屏幕上的头慢慢抬起来,露出水汪汪的眼。她说:“我也想你。”   两个隔着长江中下游平原和华北平原的人,隔着电脑和手机屏幕两两相望。郭微雨突然跳起来:“我决定了,我现在就去买票,明天就回来。行了先这样,明天见。”   郭微雨退出视频聊天,选好了票正准备付款,电话就进来了。是和风。   “怎么了?”   “你真的打算明天回来?”他问。   “对呀,你不想我回来吗?”   “不是。但杭州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情况这么混乱你放得下心吗?”郭微雨生命中最重要的长辈和朋友都处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以和风对她的了解,就算她人不在杭州,但心还是挂念着杭州的,“我不需要心里牵挂着其他事的员工,这样工作效率不高。”   空气突然安静,郭微雨听到弦绷紧的声音。   那天晚上,郭微雨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脑子里还回响着和风说的那句话。她觉得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不需要心里牵挂着其他人的女人,那样不够一心一意。   窗外下着雨,床头的闹钟显示十二点。一觉睡到大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郭微雨爬起来到厨房找东西吃。家里没人替她留饭,只好自己做。吃完第二碗的时候,郭微雨想,一个人吃饭也有好处,至少安安静静地,就吃得多了。   照例去医院。   走进病房郭微雨就发觉不对劲。乔东坐在床上看书,乔妈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出神,顾孝不在。   这是……吵架了?因为顾孝?   见郭微雨进来,乔东和她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哦,果真吵架了。她拿出悄悄手机给乔东发微信。   郭微雨:什么情况?   乔东:他叫我妈回去休息,我妈不干。两人就吵起来了。   郭微雨:……   乔东:我知道她不喜欢顾孝,但也不用这样吧,动不动就吵,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郭微雨:乔妈脾气直,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她不也是怕你那什么嘛。   乔东:但她也不用那样吧,上午吵得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了。   这么夸张,不会吧?郭微雨再安慰了乔东几句,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往乔妈那边走去了。   乔妈像是没有发觉郭微雨进来一样,仍然看着窗外发呆。郭微雨看了一下,除了来来往往的人,没什么好看的嘛。咦,不对,在楼下站着的那个,不是顾孝吗?原来是这样,郭微雨了然的笑笑。   “乔妈。”她轻轻唤她。乔妈转过头来:“你来啦?”   “嗯。乔妈,我送您回去吧。回去休息一下,您昨晚都没回家。”乔妈恍若未闻,郭微雨再接再厉,“我跟您说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不能把乔东守得太严,他会产生逆反心理的。你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说不准就想通了呢?再不济,你让他和顾孝好好商量一下,事情总要有个解决办法不是吗?”   乔妈回头看了一眼乔东:“哼,让他们商量着怎么摆脱我是吗?”   “哎哟,您看您说得,乔东是那种人吗?不是嘛。”   乔妈不说话,不说话就是有戏,郭微雨搂住她的肩膀,“您就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睡个觉精神好了再来,不是能更好地照顾乔东吗这边还有我呢,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乔妈站起来:“就是你我才不放心呢!”   “哎哟,乔妈,您这话可说的我伤心了啊。”郭微雨玩笑。乔妈也跟着笑。   叮嘱了乔东几句,乔妈拿上自己的东西回家去了,走出病房的时候,郭微雨悄悄对乔东眨了下眼。    ☆、谈话   第二天郭微雨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次餐桌上有早餐,应该是爸爸留的。她把早餐温了一下,吃完,再上医院。   家里、医院、乔东家。看望乔东,送乔妈回家,跟和风视频。去这几个地方,做几件事成了郭微雨这些天的铁律。看起来还算是平静,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意外。   这天早上,在医院门口遇到乔妈,手上拎着保温桶。郭微雨最近起得都比较晚,来医院也比较晚,这个点还能遇到乔妈,估计她老人家也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所以一睡睡过了头。两人一起往病房走去。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隔着房门上的玻璃,刚好能看到乔东的病床。顾孝站在床边,乔东扭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乔妈推开门走进去。郭微雨看到顾孝的脸涨得通红,乔东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吃早餐了吗?”乔妈把保温桶放在柜子上伸手摸了摸乔东的额头。   “哎呀妈!”乔东不耐烦地拨开乔妈的手,“我又不是感冒,又不会发烧。”乔妈紧皱着眉头,对乔东的行为十分意外又不满,眼睛也细细眯着,用生气来掩饰伤心。   郭微雨有些吃惊,乔东从来不会这么对自己的亲人,他今天……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乔妈扯着嘴角笑着:“妈妈只是怕你不舒服,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你不喜欢妈妈就不这样做了。”她打开保温桶,倒出一碗汤来,“喝点汤吧,我特地去乡下买的土鸡煲的汤,香着呢。”   顾孝看了乔东和乔妈一眼,道了声“我出去了”走出房间。乔东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乔妈却没理他。   “我不想吃。昨天骨头汤今天鸡汤,我不喜欢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乔东依然不耐烦,“妈,我困了,先睡会儿。”   “乔东!”郭微雨有些看不过,“你妈那么辛苦煲汤,还不是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乔东没说话,拉上床单遮住眼。乔妈叹着气盖上保温桶:“既然你不想喝,那就先留着,等你睡醒了,想吃了我再给你盛。”又转过头对着郭微雨,“微雨你坐下吧,这几天你跑来跑去也怪累的。”   “不用了,乔妈,你在乔东这里我也放心。”郭微雨留在杭州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防止乔妈出意外,“我有点事儿,得出去一趟,您要回家的时候我再来接您。”郭微雨往门口走去。   “乔妈,乔东,你们好好休息。”说完也走出房间。等到走远了,才拿出电话:“顾孝,我们聊聊吧。”   咖啡馆。   “你不是不喜欢喝咖啡的嘛,怎么想起来在这里见面?”顾孝坐下来。   “哦,我找来找去还是这里离医院近一点。”郭微雨吸着面前的奶茶,“再说了,谁说在咖啡馆就必须喝咖啡的!”   “最近……瘦了?”顾孝点了一杯黑咖啡,再意有所指地看着某杯正被人吸着的奶茶。   郭微雨瘪嘴:“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动不动就喝黑咖啡的人了,装什么深沉。”   头被某重物袭击,某人不停翻白眼。   顾孝说:“深沉这玩意儿……我还需要装吗?”   “是是是,大爷您不需要装,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您更深更沉更能揣度人心了,行了吧?”   “揣度人心?你以为我会读心术呢。”   咖啡端上来。郭微雨又点了一份酸奶。   “读心术我不觉得你会,可是老顾,我发现你最近眼力见不错呀。回回来医院都刚好避开乔妈她老人家。您这是算过了呀!”郭微雨怎么会不知道顾孝每次来都是小心翼翼在避开乔妈,她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转入正题而已。   “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这语气,都很想电影里坏女人的台词吗?”   好吧,话题转得太失败。可是:“顾孝,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和你谈的。”   “你说。”   “你大概也能猜到我想说什么了。”郭微雨搅着已经空了的杯子。   “嗯。”顾孝抬了抬眉。他和乔东的关系被乔妈撞破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周,按照郭微雨的性格,现在才来找他谈话,已经算是很压制自己的脾气了。   “今天,和乔东吵架了吧?为什么?”   “嗯……”顾孝顿了顿,“也不算吵架,就是有些意见不合。”   郭微雨放下杯子:“他要你回去?”   点头。   “你不想回去”   点头。   “你怕你一走,乔妈就不让乔东再离开杭州?”   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再点头。   “你觉得你不走乔妈就能放他离开杭州了?”   顾孝眼神更暗,开口道:“可是我要是走了,他就没有帮手了。”   “你是要打架吗!还帮手。”郭微雨气结,“还有,谁说你走了乔东就没有帮手,你当我是死的啊!”   “可是……”   “可是我不是站在乔妈那边的吗?你是不是要这样说。”郭微雨压住心中怒火,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顾孝,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很难过你竟然现在还在怀疑我。”立场问题很重要。   这些天郭微雨一直和乔妈在一起,见到乔东和自己都不象以前那么多话,这不是站在对立面还是什么?顾孝想。“我没有怀疑你,对不起。但这些天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一直在维护乔东妈妈。”   哎哟,真是恋爱使人脑残呐。“她是我干妈,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照顾她维护她不让乔东和她吵架这有什么不对吗?”郭微雨显然不太开心,语气不善,“但谁说维护她就代表我站在她那边帮着她反对你们的!这几天跟她呆在一起你当我只知道吃吃喝喝呢。”   听闻此言,顾孝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最好,快说说你都和乔东妈妈说了些什么?”   “呵呵,现在不装深沉了吧”郭微雨舀起一勺酸奶送进嘴里。   “不了不了。”顾孝扬手,“服务员,再来一杯卡布奇诺。”   郭微雨眼角弯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哼,这孩子开心吃甜的不开心就吃苦的。“现在不戒备我了吧?”跟我单独在一起还敢喝黑咖啡,太伤感情了。   顾孝笑笑,忙说不敢了。   “现在情况是这样。”郭微雨收起玩笑心思,“乔妈呢,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母亲,肯定跟你妈妈,或者你在加拿大所看到的母亲不太一样。她的思想封闭,但她不傻。我总觉得……自从四年前那件事开始,乔妈就已经开始疑心你和乔东的关系了。”   顾孝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瓷器相撞,发出“叮”的一声响。“怎么会?你想多了吧!”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吧。我只是觉得乔妈在有些时候表现出来的表情啊语言啊,都感觉像不像是才知道同性恋的样子,反正我说不上来。但是有一点,如果她真的是一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说明她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么多年没拆穿你们,也许是希望乔东能自己改回来,也许是一直在试着接受你们。对吧?”   “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我记得乔东说过,我在加拿大的时候他妈妈偶尔也会在电话里问起我。这是不是表示其实她也是在适应有我?”顾孝心里突然生出希望。   郭微雨眨眨眼:“但也不排除她是在打探你,防着你。”某人眼中光亮泯灭。   “这个事情真说不准啦。我们还是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看到顾孝点头,郭微雨接着说,“是这样的,通过这几天和乔妈的交流,我知道,其实她没有那么反对你们。无非就是因为传统思想的禁锢,但她是一个母亲,最在乎的还是自己孩子的幸福。所以我觉得,只要你向她证明你能够给乔东幸福,那她也许就会让步。”   “我可以的,我可以给乔东幸福。”顾孝认真地看着郭微雨。看得郭微雨心里发毛:“好了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还是把你的信誓旦旦留给乔妈去吧。她比较需要你的保证……不对,还有行动,你得做些什么事情来证明你自己。”   “这个你放心,我会和乔东妈妈好好谈谈,让她看到我的真诚。”   “嗯,这个是你必须做的。”见顾孝又重活希望的眉飞色舞样,郭微雨犹豫了很久才斟酌着说“还有啊,你知道中国人的传统思想里当然少不了……”   顾孝眼神发亮地看着郭微雨:“少不了什么?”   “……少不了,传宗接代……乔家三代单传,你知道,乔妈也很喜欢小孩子……”后面的话郭微雨不说,顾孝自己也能明白。   他慢慢往后仰,背靠到椅子上,不说话。突然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郭微雨绞尽脑汁想了好些话来安慰他,但他突然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我回家去做饭送过来,他不爱吃外面的,嫌味儿太重。我不太会做,你帮我吧。”   柴米油盐的顾孝。郭微雨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   感情这件事啊!    ☆、突破   爱情是一颗糖,不同的人尝到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心境尝出来的也是不同的味道。暗恋的糖是酸的,热恋的糖是甜的,当爱情中的一方抽身而去另一方还留守原地,糖就是苦的。   郭微雨觉得乔东和顾孝现在的爱情应该算是甜的,只是这甜掺了些水还掺了些盐,所以甜得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   顾孝应该和乔妈谈过了,不知谈了些什么,总之乔妈不再像以前似的不让他来医院看乔东,现在见到了也不再横眉冷对。只是还是不说话,有东西在顾孝旁边也不叫他帮忙拿,宁愿自己走过去。每当这个时候三个年轻人就互相着耸肩。慢慢来吧,郭微雨安慰他俩。   这天中午,郭微雨陪着乔妈在医院食堂吃了饭回来,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顾孝在喂乔东吃饭。她一把拉住乔妈的手,示意她停下来看。   谁都知道偷看不好,但是这确实是一个让乔妈感动心软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其实乔东只是伤到了脚踝,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并不严重,完全可以自己吃饭。但顾孝自从看到他手臂上的淤青,就不准他动手。乔妈在的时候还好点,不在的时候顾孝就拿乔东当块易碎玻璃,生怕他磕着碰着,这不让他做那不让他动。只要乔东喊个疼,顾孝就跟疼在自己身上似的,眼睛里都要滴出眼泪来了。   甚至只要乔妈不在,乔东的饭都是由顾孝喂着吃,这点郭微雨知道,却从来不知道是这样一幅画面。乔东规规矩矩地背靠在床上,面前的小桌子摆着菜。顾孝坐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碗白米饭,他夹一筷子菜和着米饭一口一口喂到乔东嘴里去。乔东有些害羞地接住,大概是想把碗和筷子抢过来自己吃,顾孝却不肯,喂完了饭又倒了汤,吹凉了才送到他嘴边。两人应该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乔东笑吟吟地看着顾孝,脸上是甚少见到的幸福表情。   郭微雨突然想到顾孝对她说的那句话:我也不知道还能在他身边多久,所以现在可能让他开心快乐的每一次机会我都要好好把握。   心里一阵酸涩,拉着乔妈拐个弯坐在长凳上。   乔妈似乎也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所触动,半天不说话。乔东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性格又叛逆, 平时说话做事都是大摇大摆我行我素,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这样乖顺地对待过谁,也从未见过他笑得那样安静满足,像是……别无所求。   对,就是别无所求!   “你说,他真的改不过来了吗?”乔妈颤抖着声音问。   这样问,就说明她的心里已经在接受这个事实了。郭微雨心里嘴里都笑:“您也看到了,他很开心。”所以改不改得过来并不重要。   “可是一旦走出去他们就会受到白眼……”   “他们是成年人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也很优秀,不会连流言蜚语都承受不起。您要相信他们。”郭微雨放缓声音。   乔妈有些迷茫的看着郭微雨,又转过头去看窗外,良久道:“可他们毕竟都是男人……就算他们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乔东是我乔家独子,他不能不继承香火!”像是终于找到了反对的理由,乔妈语气坚决。   “乔妈……现在这个时代,很多家庭都特地不要孩子了。您又何必在这个事情上为难他们呢。养孩子不就是为了防老嘛,以他们两个的能力,难道还需要担心养老的问题吗?那如果您是怕他们老了没有孩子在身边孤独,他们完全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要是怕孩子长大了跑了,那就领养个年纪小的不记事的,还不跟亲生的一样”郭微雨拉着乔妈的手,柔声劝慰。   “那不一样,领养的再好也不是我乔家的血脉!”乔妈急得红了眼眶,“乔家几代单传,我答应过他爸,一定不能让香火在我这里断了。不然我死了以后没脸下去见你乔爸和乔家的列祖列宗!”   天呐,这都是哪个年代的思想了!郭微雨无奈。看来今天这话题是谈不下去了。   郭微雨很想告诉乔妈,同性恋会遗传,就算乔东有孩子,也有一半的可能会是同性恋。如果是,香火一样会断,所以乔东生不生孩子,传不传香火其实没多大区别。但是看着乔妈憔悴萎靡的形容,她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但好在通过这次谈话,她知道乔妈并不是非要棒打鸳鸯,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快乐呢?只是乔妈身为乔家媳妇,有她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就是乔家香火。孩子,乔东和顾孝不可能有孩子,领养的乔妈也不会承认,代孕妈妈,又不合法。天呐,血脉这东西,真是要人命啊。   乔东和顾孝的关系,僵持在了乔妈对后代的执着。三个年轻人轮番请求劝慰甚至威胁,乔妈仍然对顾孝不冷不热,看见了也只当他不存在。   又过了几天,乔东的情况基本稳定,可以出院了。刚刚做完出院前最后的检查,郭微雨来医院帮着收拾东西。   但是郭微雨甫一进病房,就遭到了刚脱下病服穿上常服的某人的冷嘲热讽:“哟,老郭同学,您可终于露面儿了。”   至于吗,不就是一天没来看他而已。“怎么?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这话让顾孝听到了可怎么得了。”郭微雨调侃。   “我已经听到了。”顾孝从洗手间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苹果,看样子刚洗过,“说真的,你昨天怎么没来,微信也不回,出什么事了吗?”他在她面前站定,关切道。   郭微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前天晚上睡得太晚,昨天白天睡过去了……嘿嘿。”深更半夜等某人下班再视频,早上个起得来才有鬼。   “没事就好。”顾孝闻言放松,走到乔东病床前坐下,“削皮吗”   乔东给了顾孝肯定答案,又转头对郭微雨:“我发现你最近生活得挺滋润呀,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来,这是照顾病人该有的态度吗!”   刚巧乔妈推开门进来,听到这句话疑惑地皱了皱眉。   见乔妈进来,郭微雨不理乔东,忙过去扶她。乔东在床头坐着,乔妈便在床尾叠他的衣服。   顾孝削好了苹果,问大家要不要也吃点,郭微雨想了想,问有没有橙子。顾孝便在床边抽屉里拿出一个橙子剥好皮递给她和乔妈。   乔妈冷着脸说不要。郭微雨忙打圆场:“都给我吃吧,我可喜欢吃橙子了。”说着拿过顾孝手上的橙子塞进嘴里。   乔妈看着郭微雨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问:“微雨有男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没来由,郭微雨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有,又问乔妈怎么想起问这个。乔妈深深地看了郭微雨一眼,低下头说没什么,突然想起来而已。三个年轻人相互看了一眼,乔东摇摇头继续吃苹果,顾孝看着乔东吃苹果,郭微雨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很快归于平静。   叠好了衣服又收拾好了其他东西,隔壁床病人的家属走进来,对乔东说了声恭喜出院。乔东跟他们寒暄了几句。那家属打开饭盒,乔东闻着应该是油焖茄子的味儿,问他生病了还吃这么油。家属憨厚地笑了笑:“没办法,他喜欢嘛。”   正想礼节性地说一句病人还是少吃点油好,就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乔东转过头只看到郭微雨匆匆跑进洗手间的背影。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只有乔妈,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的洗手间门,里面传出一阵阵呕吐声。   过了好一会儿郭微雨才出来,嘴角满是水珠。“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是这几天暴饮暴食,把胃给吃坏了。”她道歉。   隔壁床的人笑笑说没关系,转过头继续吃饭了。   乔妈搁好装衣服的箱子,问道:“微雨这几天胃口不错呀?”   “嘿嘿,前段时间光想着减肥,现在一吃就停不下来了。”郭微雨找到被扶起来的凳子坐下。   乔妈似乎很为难地看了看郭微雨:“微雨啊,你等等跟我去一下门诊吧。”   “去门诊?乔妈你不舒服吗?”不对,乔妈有主治医生,不需要去门诊。乔东和顾孝不解地看着乔妈。   “不是我去,是你去。”   “我去?”郭微雨恍然大悟,“我没事的,就是吃得多了些,我吃点健胃消食片就好了。”   “唉……真是年轻人。”乔妈叹了口气,“你还是跟我去看看吧,我觉得,你的症状很像是怀孕了啊。”   正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郭微雨一下跌坐回去。   乔东啃了半颗的苹果从手上滑下来滚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削着第二个橙子的顾孝手一滑,锋利的水果刀划过左手大拇指,殷红的血顺着刀口破皮而出。    ☆、决定   这是一座很古朴的房子,不像江南的建筑,倒更像北方的四合院。只除了朱漆大门其余全是灰瓦灰墙。一直细长的手叩开大门,手的主人走进去,白衣白裙。她缓慢却毫不犹豫地走过院子,穿过堂屋,沿着回廊往天井走去。天井,大树,女子停下来,在树下站着,眼神落寞却又神采奕奕的,像是在等什么。不知站了多久,站得土地开始变软,越来越软,最后软成了一滩水,女子惊叫一声跌下了去,没感觉到痛,只觉得重心怎么也着不到地,像是掉进了洞里,却一直掉不到尽头。   “啊……”郭微雨尖叫着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难道是在做梦?   “叫鬼呢,大晚上的。”隔壁房间的郭静安大吼了一句,世界再次陷入安静。   郭微雨觉得自己做的梦很奇怪,额头上满是冷汗,她站起来喝水,却不知怎的踩了个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杯子也摔到了地上,她在周围摸了摸,感觉手上潮湿黏腻。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她颤抖着摁开床头开关,突然的光亮也不觉得刺眼。她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粘稠液体,腿间不停地流出同样的液体,并且越流越快,越流越多。是……血吗?   血!不是怀孕了吗,怎么可以流血!郭微雨惊恐的翻找手机,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她抖着手去按开机键,却怎么也打不开。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不可以死的,不可以就这样死去,她在心里呐喊。心里越着急手上抖得越厉害,手机暗黑着屏幕掉到地上,郭微雨终于忍受不住大叫出声。   “救命啊!”   郭微雨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满室光亮,地板上干干净净。还好,虚梦一场。她把手放在小腹位置,心有余悸地抚着,孩子,你愿意妈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吗?   那天,她跟着乔妈去了妇科验尿,没等结果出来就回家收拾了东西往机场狂奔而去。她买了机票关了手机没跟任何人说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的第二天乔东就找上门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顾孝和乔妈。打电话不接,乔东便发信息告诉她检查结果。阳性。八周。   郭微雨原本想着骗乔东他们孩子是和风的,但从自己那天的表现来看,除非他们是傻子,不然不可能看不出端倪。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信了,再打电话跟和风道个喜,到时候会更不可收拾。虽然现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她说了实话,告诉乔东孩子是他的,她没问要不要孩子,他也没问。但她知道乔妈是一定知道了的,不然她不会急匆匆地跟着来这个城市。   四个人,在郭微雨小小的出租房里,再次陷入了当时乔东摔倒之后那样的沉默。郭微雨不敢猜测他们三个的意思,没有人说话,她便缄口。   第二天一早她就回到办公室工作,和风没有出差。她把所有文件都抱到和风办公室去,有什么需要出门见客户的事情,她一律推给小方和新来的小助理。两人面对面工作了一天,她没做多的解释,只叫和风陪她。他也没多问。   下午下班,郭微雨不肯加班,撒着娇要和风陪她走回家去。正是夏日将去未去的时节,五点半,阳光也是将散未散。她没有计划路线,哪条路风景好合她心意就走哪条。   和风自然察觉到她的不寻常,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摇摇头,搂着他的脖子抱住,轻声说想念他。大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少数几个行人在两旁成荫绿树下穿行。郭微雨久久地抱着和风不撒手,有三两成群的人走过去对他们指指点点,她也把那当成是羡艳。她说,你看,他们都好羡慕我们。   他说是的。   她说我也好羡慕我们。   和风溺宠地揉她的头说她傻。   夕阳西下,金辉撒满大地,她放开他,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两个人轻轻地向前踱着步。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来,将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郭微雨看着时前时后时长时短的一对影子,站住,转身,跳到和风背上。   和风嫌弃她重,腿上却小心翼翼地跳了跳,把她背得高一点。   亲爱的和风,我再重你也要背着,背着,不能放手。只今天这一次,一次就好,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在和风的背上,郭微雨问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每每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们谈论未来,生意,婚礼,甚至怎么赡养老人。郭微雨静静地听着,不时应和一声,嗅嗅他的头发,亲亲他的脖子。   其实,决定要离开,她不敢说一句关于未来的话,她怕他给出承诺。   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些事,到那时再想起现在的承诺,只会徒增讽刺与难堪。但今晚,不知怎的,她还是问出那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你会原谅我吗”她惊异于自己竟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和风笑了笑,眉眼弯弯:“那要看我的微雨犯的是怎样的错误咯。”其实他想说不管怎样的错误,只要不是有意,他都可以原谅。但在他的小心思里,他不想她太骄傲,免得飘飘然。   “如果……是很严重,不可原谅的错误呢?”语气故作轻松,她不敢让他看出自己认真的试探。   和风未觉不妥,只当她还在为乔东二人的事心有戚戚,便逗她:“既然都是不可原谅的错了,那当然不能原谅啊。”   郭微雨心尖一阵凉意,面上还是扯出柔柔笑意。她要安安静静地离开,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这一天,他们从红日西斜走到日薄云山,再走到明月星辉,从昼走到夜,从明走到暗,就像从青春走到迟暮。   郭微雨想,这就够了。   房子前两天已经退租。郭微雨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和等在出租房的三人一起再回到了杭州。在回去之前她和顾孝进行了为时很长的一段对话。   自从在体重称上发现自己重了几斤之后,郭微雨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孩子在她身体里长大。她想要生下他,不管他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她都要他来到这个世上,像在她肚子里一样,呼吸同一片空气。没什么好意外,这是一个女人的天性,所以她没怎么挣扎,在和风跟孩子之间,选择了孩子。   她可以瞒着和风,却不能瞒着乔东顾孝。她直接跳过乔东找到顾孝,因为她能感觉到乔东期待这个孩子,但是他怕顾孝不高兴。   她至今记得她对顾孝说的话。   “我从前以为,你和乔东是最明白我的人。乔东明白我的慈爱,你明白我的骄傲。一直到今天,我还是这样认为。所以我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明白我在想什么。我愿意为你们生一个孩子,无关乎爱情,只在于我想给你们一个我所认为的完整的人生。他将只是你们的孩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是干妈,可以是姑姑,也可以是小姨,甚至可以是陌生人。我只要我们友谊长存,所以你不要问我太多,不要让我以为我们的默契已经不再。”   我愿意为你生个孩子。   无关乎爱情。   只因为我想你有完整的人生。   虽然只是我认为的完整。   “微雨,你准备好了吗?”   郭静安打开大门让进乔家母子。郭微雨闻声收起思绪,小心翼翼地换了衣服,拿上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跟着乔东乔妈出门去。门外,顾孝打开尾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用友情爱过乔东和顾孝,用亲情爱过乔妈。现在这三个人都在她眼前,并即将一起奔赴另一个国度过全新的生活,一切多完整。   至于那个她用爱情爱过的人。他会遇到真正纯洁美好的人。不是她。   她终究没敢当面和他告别,除了辞职信,她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太多想说,太多不敢说。实话伤人,争如不言。   她提着箱子坐上飞机前,再深深看了一眼这片土地。   此去万里,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一章发掉了。嘿嘿。 ☆、番外   我没有再去过大学城,即使那里紧挨着我的第一个店,在那个女人消失六个月后,我的确没再去过那附近一次,包括那个店。   两年了,她离开两年。七百多个日夜,我没有她的消息。   即使我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她毫无预兆一声不吭地走了。我找过她,杭州,北京……任何她可能去的城市。也埋怨恨过她,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不辞而别,朋友说她大概是骗子,可她除了一份工作其它的一样也没从我这里得到过,工作是带不走的,所以她依然什么也没有得 到。   除了。   我的心和爱情。   可那些都是会过期的东西。   我以为我忘记她了。可是我又看见她,这次不是在梦里,而是在二号店邻街的超市。她穿着不知被多少人穿过的工作服,齐肩的短发,素面朝天,完全不是她从前清纯温婉的样子,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在她说“您好,八十六块五”的时候。   她没做过多解释,只避重就轻地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很不耐烦,于是重逢不欢而散。   后来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路过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有意无意地往里看一看,有意无意地遇到她。但我不见她,做梦的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不敢见。   笑话。   我为什么不敢见她,错的又不是我。   于是再次遇到的时候,我问了那些一直没有得到解释的问题。她似乎不怎么愿意说。   她很为难,脸色不好看,是久违的犹豫着祈求着的熟悉表情。那一瞬间我几乎想放过她,不再追问。但是她很快恢复重逢之后的清冷和疏离,那些还未出口的软话便憋死在我的肚子里。   我把我们的再次相遇称作重逢,因为我能感觉到我左边胸腔里的东西,在她出现之后重新跳动。砰砰砰,撞得我胸腔生疼。   所以我把她带回了空置已久的、她生活过的公寓。   不怕承认,我用了强硬手段。但没有……他们管那叫梅花。   这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她是纯洁的,简单的。简单得甚至不能够接受婚前性行为、接个吻都会脸红半天的人。她不是她,不是。   她和她只是刚刚好用了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而已。身体和心,都不是她。   不是的。   意外是,我没想到母亲会来,更没想到她找不到我会去店里。所以她在郭微雨超市门口晕倒还被郭微雨送去医院,虽然一切都巧合得那么不真实,但我还是相信都只是巧合。   母亲很喜欢她。好几次和母亲因为她意见相左,我都很想说她不是,不是郭微雨,可是谁相信。   我不是饥不择食的人,但如果你也为了一个人禁欲过整整两年,你就会理解我后来所做的一切事情。   是的,我去找过她很多次,甚至在外人看来我们已然是论及婚嫁的关系。但我发誓,我只是把她当作女人,不是爱人。对自己没有撒谎的必要。   我们并不住在一起,但是每次见过面之后她都会煮一顿饭。一如既往的没有肉,一小碟蔬菜却也让她做得可口而精致。很熟悉的场景,一如从前,我享受她的盛情款待,但从没有在那时候有矫情的回忆。她没有抓住我的心,只抓住了我的胃。   母亲开始催促,她不知道这两年发生的事,我从前没告诉她,是不想让她难过,也不想坏了郭微雨在她心里的形象,现在没告诉她,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们是我们,郭微雨是郭微雨。   但母亲老了,腰低了背驼了,步履一天天变得缓慢,青丝也已经长到了发梢。她流着眼泪说,孩子,我等不起了。在她心里,郭微雨一直是那个最适合我的女人。   诚然,爱情并不等于婚姻,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合拍比激情更重要。更诚然,我不爱郭微雨了,但这并不影响我娶她。抛开过往不说,她的确是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过分聪明,不过分傻,最重要的是父母满意。而我现在要的刚好就是这一款,其它譬如她是否爱我,我是否爱她的问题,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我是和家唯一的儿子,但父母并不在意我是否有儿子来继承香火。我喜欢女孩,郭微雨很争气。   女儿很可爱,安静乖巧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她。我想,也许这个孩子会把她带回来。   我想,我该对她好一点。   如果我没有听到医生查房时说的那句:你是二胎了,自己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可千万别再像以前……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想我还是对她很好的。至少憋到了她出院回家,我才关起门来问她。这一次她很诚实,至少态度很诚实。   又是乔东!那个男人。   他们感情深厚。但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友情好到可以让她为他生孩子,在她还爱着我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圣母吗?错了,她就是个笑话。   不玩婚内出轨是原则,不回家是解脱。我最终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住在办公室。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不知道那情形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它就是出现了,我身边开始有女人,固定的时间,固定的人。每一段开始我都以为我找到了爱情,但很快会厌倦。   如此往复,我并不知道有多久。但猛然间发现,那个曾给我带来希望的孩子,我的女儿,她已经快高到我的腰。   母亲,或者是身边的其他人,他们一个一个轮流着告诉我,郭微雨受了冷落。我想大概是的,但我并不觉得愧疚。   我不觉得我被辜负,所以我相信她也没有脸觉得她被辜负。   但我会觉得可惜,可惜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从前的她那样称我意的女人。   她控诉过我的暴力。我不以为意。我错了吗?   我没错,她并不是一个会站着乖乖挨打的女人,即便那个人是她心存愧疚的我。她很强大,不论是我听她说的小时候的故事,还是我亲眼见到她在大城市求生的旺盛生命力。所以我觉得并没有必要对她怜香惜玉。有那难得的柔情,还不如给更需要怜惜的人。   她似乎觉得自己很冤屈。偶尔着家她依然是清冷的样子,但开始和我吵,都是些很无谓的小事。讲起来颇有些无聊,我也并不怎么能想得起,但就是知道她开始反击开始与我作对了。   她仍然是好修养的,所以并不歇斯底里。她只是一句话便噎得我说不出下一句。她从前很顺着我的。   她变了。   她的确是变了,连带着我记忆里那个美好的郭微雨也变了。   我以为从前的郭微雨是像水一样清澈,一眼到底没有瑕疵的。其实不是,原来我从头到尾爱着的都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我从前并不觉得自己要多干净完美的女人,但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干净完美的。是她养刁了我的胃口,给了我关于完美的暗示和期望。   那时觉得夫复何求,此时已是覆水难收。我和她,已经这样了,不可能离婚也不再可能有爱情。   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帮助了我的公司。自从很多年前她在助理任上不负责任地离去,我就没再让她插手过一件关于生意上的事。   对于她的帮助我心存感激,但这并不能让我改观对她的看法。金钱债务远比情感债务来的简明清晰。   应酬喝了太多酒就会回家。酒后的胃很脆弱,它会想念她的茶和粥。我想这大概也是那个家对我唯一的意义。当然除了孩子。   女儿不爱玩具,不爱游戏。她总爱看着我,往我怀里钻。父女连心,我觉得她很孤独,却实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时常会略带羡艳地看着公园里别人家的小孩。我问她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她的眼睛闪出光亮。   但我最终连她这一点喜好也剥夺了。   我打了郭微雨,像从前每次那样,我以为她会跳起来还手,但这次她没有。她很安静地苍白着脸拿出电话。   她进了医院。三个月的孩子死在我的手下。   我以为她会打我骂我,至少讽刺我。但她也没有。她在医院住了很久,安安静静,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我推掉了工作,每天跑医院照顾她。这次是我的错,我知道。但又不仅是赎罪,还有一些熟悉的和一些全新的东西,在左边胸腔里跳动。   病房外是一片人工湖,秋天的树叶绿里透出黄。她一向喜欢这样的景致。   她常常在窗户边站很久,看着不知哪一个点出神。   我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她在床上坐着,左手手腕放在唇边,喉咙是吸咽的动作,一行鲜红的液体从她的嘴角一路下滑到脖颈。   很鲜艳很刺目的红色,我记得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吸自己手腕上的血。   我记得我按了铃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想把她抱到手术室,但被冲进来的护士阻止。   但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这样轻了,轻得抱在怀里完全感觉不到重量了。   手术室灯亮。那一刻我想,我完了。   不管她怎么从手术室出来,我都不会再有挣脱的机会了。   她是她,或不是她。没有谁会再深究。她还活着,在我身边,即使清冷疏离,会呼吸,会爱会恨会等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虽然到这里就写番外有些突然,但事实就是这样嗯......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